光阴里的逆行者+番外(102)
有痕听得鼻尖一酸。
看起来关系那么冷漠的一对母女,面对将要到来的生离死别,一个担心死后女儿没人照顾无人任性,一个哭得浑身颤抖两眼红肿。
有痕同母亲安女士的关系,最近有所缓和,几次回家吃饭,安女士都和颜悦色,甚至还拿出绣样来同她讨论,到底哪幅画更适合浦绣。
当母亲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挑剔她时,有痕自然也不愿意挑起事端,家里难得一片祥和。
“我打算向林生求婚。”梁如诗坐正身体,忽然说。
有痕大惊。
“诗诗,你不要冲动……”
梁如诗抹干脸上泪痕,惨笑。
“如果我达成家母心愿,能让她在有限的时间里开心快活,那么结婚绝对是最容易做到的事。”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的追求者能从浦江东岸排队排到西岸。
她真想结婚,只消振臂一呼,必定应者如云。
有痕如烟般叹息,“我能做些什么?”
“你要做我的伴娘!”梁如诗说风就是雨,开始规划婚礼,“我们要穿最漂亮的裙子,跳最热闹的舞,唱最欢快的歌……我要让马上十八岁的程若栋当婚礼上的花童!”
她仿佛看见人高马大十七、八岁的 teenager 在婚礼上穿西装打领带手拎花篮一路抛洒花瓣的样子,呵呵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便又落下泪来。
有痕只能紧紧揽住了好友,仿佛这样就能为她瘦弱的身躯注入力量。
到下午茶结束,两人草草吃了点东西。
这顿饭谁都没心情吃,面对服务员端上来的芝士海鲜焗饭,两人味同嚼蜡,只是因为深心里知道在这个时候,身体决不能先一步垮掉,所以强撑着吃了饭。
梁如诗拒绝有痕送她回家,“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最近搬回家去了,方便照顾家母。”
“但凡是我能为你做的,请一定不要吝于向我开口。”有痕握一握老友双手。
“请保持好身材,到婚礼时,我要我和我的伴娘艳压群芳!”
还有心情开玩笑,应该还扛得住,有痕想。
目送梁如诗仿佛一夜之间瘦骨伶仃的背影走出视线,有痕驱车返家。
家中空荡荡、清冷冷,足音似能在室内引起回响。
有痕鞋脱袜甩,一头扎进画室。
她胸臆中有一团棉絮似的,堵得她难受,情绪叫嚣挣扎着想要找个出口。
曾经她可以和梁如诗互相吐槽,做彼此情绪的垃圾桶,可此情此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这教有痕深感无力。
那深入骨髓的失败和挫折情绪,无处倾诉,无可言说,便统统化为笔下浓重到近乎忧郁的色彩,抛洒,涂抹,每一笔都是一道无法承受的伤。
完成一幅抽象主义泼墨画,机械地拍照上传后,有痕站在画案前,怔忪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在画案前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故潮浑无迹账号下很多一直关注她画作的网友纷纷留言:
大大你怎么了?
太太今天不开心吗?
浑大今天的画风好黑暗,是遇到伤心事了吗?
大大别难过!
直到傅其默的电话打进来,将她从茫然中唤回。
“有痕,”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听来温柔如许,“没事罢?”
短短五个字,如同冲破胸口杂乱无章的棉絮的一道光,所有的悲伤与挫败都有了汹涌而出的理由。
许久未曾哭过的陆有痕,在电话这端,默不作声,泪如雨下。
彼端傅其默敏锐地察觉她的状态不对劲,“不要走开,我马上就来!”
第44章 夜半忽来肉丝面(下)
傅其默来得极快。
周末晚间的道路畅通无阻,过江隧道全无日间高峰期堵得一动不动的盛况。
他强迫自己不要超速。
赶到有痕住处,他仅仅用时二十分钟。
老公房的楼道如同上次来时那样,黑黝黝,感应灯照旧是坏的。
他敲响有痕的门,里头隔了片刻,才有略带鼻音的声音应门,“啥儜?”
“傅其默。”他轻声说。
门由内而外推开,女孩子赤脚站在地板上,室内暗沉一片,只有画室的灯亮着。
傅其默走进室内,随手带上门,顺势弯腰取过一双脱鞋,“抬脚。”
有痕乖乖抬起一只脚,任由他替她穿上脱鞋,然后换另一只脚。
替她穿好脱鞋,他伸手牵住她的手,带她走向客厅沙发。
借着画室透过来的灯光,傅起默注意到有痕手上沾着墨迹,暗夜里看起来像是一大片干涸的血迹。
“没事罢,有痕?”他再次向她确认。
有痕摇摇头,再摇摇头。
“除了绘画,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暗夜无人,好友的伤心欲绝,她的出师不利,太多事凑在一起,令她脆弱得不堪一击,一句关心,便教她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