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里的逆行者+番外(52)
“有什么麻烦的?你那晚不是也帮了我?”傅其默坚持,“把你的朋友也一起请来。”
有痕想一想,也不忸怩,“好。”
两人就此打开话匣子,傅其默讲起林遂韬缺席的前因后果,“他的美术馆正筹备一个新锐中国画展,从法国运回来一批抽象中国画,不知哪道手续出了问题,急吼吼跑去处理。说起来,你有没有兴趣参展?”
“我?我这几年画小品居多。”几幅大尺寸作品,有痕总觉得不够完美,还有进步空间,诚如他在琼库什台村对她的评价,画风还稍显青涩,技巧有余而风格不足。
傅其默忽然放下手中的蕈子,取过手机,点开应用软件,寻到“浑无迹”的账号,上下滑动,展示那条“画砸了”的状态给有痕看。
“你认为他画得如何?”
有痕瞥一眼手机屏幕里画作上那无比眼熟的墨滴子,一时竟不晓得该怎样评论,只得抬眼注视傅其默。
“我很喜欢这幅画,不仅仅是因为它在方寸之间展现了天山脚下日出刹那雄浑壮丽的美,更因为画家对那一行马队向阳而去的温柔着墨。”傅其默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欣赏,“这是参加画展也绰绰有余的水准。”
有痕注视他熠熠生辉的双眼,倏忽微笑。
“他真幸运。”
她绘画生涯的每一天,几乎都伴随着母亲不以为然的贬低。
“画得再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
“奖状满坑满谷,也不见你出名。”
“我们就是普通人家,在美术界没有人脉,也没钱替你运作办画展,打点关系。”
“让你实实在在学一门有用的专业,犟头倔脑,非要学美术。毕业了能做什么?去小学教美术?还是一辈子在兴趣班辅导学龄前儿童画向日葵?”
“你的爱好养不活你,还是老老实实来我的浦绣工作室帮忙罢。”
母亲一双巧手能将名画绣得栩栩如生,真伪难辨,却偏偏永远看不到她的努力,对她嗤之以鼻。
有痕想不明白。
她也不愿意去工作室看母亲脸色。
她宁可在与绘画稍微沾些边的拍卖行工作,用努力工作的收入维持她的生活和对绘画的热爱的开销。
偶尔夜深人静,她也会茫然自问:我的执着,究竟值不值得?
然而这一刻,天高云阔,花树芳菲,有人指着她的作品,对她说,“我很喜欢这幅画”,所有那些她曾付出的时间与努力,都值得了。
晚餐由吴静殊掌勺,不大的厨房只容得下两个人,有痕与傅其默争着给她打下手,吴静殊不得不居中做主,“猜拳,一局定胜负,胜的人进厨房帮忙,输的人负责饭后收桌扔垃圾。”
有痕猜拳胜出,进厨房打下手之前,回头看一眼傅其默。
她疑心他有意迟半秒出拳,让她胜出,但她没有证据。
而他站在客厅中,朝她眨眼微笑,仿佛藏了什么秘密。
等两荤一素一汤端上桌,有痕瞥见客厅茶几上多了一捧开得绚烂至极的玫瑰海棠,花舒叶展,妍丽肆意。
吴静殊自然也留意到,不由得摇摇头,招呼坐在茶几前看翻刻版《成武本庙堂碑》,“洗手吃饭了。”
傅其默乖乖放下碑帖,洗手入席。
吴静殊一指桌上三菜一汤,“有痕、其默,都是熟人,我也没准备大餐,就几只家常小菜,你们别嫌简陋。”
她举起面前的粗陶茶杯,“咱们以茶代酒,愿我们不负良辰。”
有痕与吴先生和傅其默碰杯。
粗陶茶杯里新泡的白兰花花瓣舒展,载浮载沉,呷一口,微微苦涩中带着淡淡花香,回味悠长。
吴静殊招呼有痕、傅其默,“吃菜、吃菜!”
白灼虾、菌菇蒸童子鸡、榨菜香干丝炒黄豆芽同河鲫鱼豆腐汤虽则都是家常小菜,但由她烹来,仿佛自带着一股在别处吃不到的镬气香,尤其一只不到三重的童子鸡,只比鸽子略大些,去头去爪,掏净内脏,将洗好的菌菇搁热油小火煸出菌油来后塞进鸡腹内,用泡发过的荷叶包紧,拿棉线捆得结结实实,放进蒸笼里开水蒸熟。
端上桌还未拆开荷叶时,已能闻见丝丝缕缕的香气自里头溢出来,等傅其默自告奋勇伸手解开棉线,揭开荷叶,童子鸡的肉香与菌菇的鲜香顿时充盈整间客厅。
那香气似有实质,引人垂涎。
吴静殊取了刀叉来,方便傅其默分割童子鸡,“忙了一下午,奖励你们一人一个鸡腿。”
有痕接过盛鸡腿的小碗,“我不和您客气啦!”
然而在吴静殊笑眯眯的注视下,咬一大口鸡腿。
鸡腿一咬一口浓郁汁水在唇齿之间迸开,肉质嫩滑中带着荷叶的清香与菌菇的鲜美,教人忍不住赞叹,“好吃!在外头没吃到过这种做法的清蒸童子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