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染夕沉[先婚后爱](16)
“谢谢。”
他垂眸,没再看她一眼。
直到车门合上,直到倔强的背影愈走愈远,远到几乎看不清,他才如梦初醒般抬头,盯着皑皑大雪中飘摇的黑点。
坐在副驾驶的吴特助几次察言观色,最终还是憋不住,纠结开口:“顾先生……”
“说。”
“对于今夜的事,家主让您给他一个交代,”吴特助咬着牙说下去,“回去见他,是家主对您下的最后通牒。”
忽视意料之中的沉默,吴特助试探的问:“需要现在回去吗?”
“不用。”
他筹谋的这场戏已经让沈氏的一些人竖起汗毛,保不齐会再找她麻烦。
其他人在他不放心。
他要亲自守着她。
车内阅读灯缓缓亮起,顾佑远拨出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房东太太一句毕恭毕敬的顾先生。
雪中的背影已经被风霜掩埋,他回过头,单手敲出一支烟:
“她淋了雪,辛苦您熬些姜茶。”
火机腾出火焰,映在他的瞳孔,仿佛将脑海中笑靥如花的她蒙上不真实的噪点。
就算是万罪千罚,重山阻隔,也宁愿只身一人撞过。
他只要她幸福就好了。
-
回到熟悉的卧室,暮帘匆匆洗漱后便睡下了。
梦里是那场无疾而终的家宴、破碎的落地窗、血迹斑斑的走廊,各种扭曲的时空杂糅在一起,拉着她坠入无限的恐慌。
唯一清晰的,是父亲在滚滚浓烟中朝她大喊的那句:
“阿暮!快跑!”
一片刺目的光袭来,沈暮帘蓦地惊醒,大口喘息。
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发现睡了不过四个小时。
与时间一同醒目的,是那几条来自波士顿的短信——
【阿暮!生日快乐!今年还是很忙,回国无望了,代我向伯父问好。】
看到这条信息,她才缓缓想起。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过生日了。
记忆好像永远停滞在父亲为她办的那场轰动坞港的成人礼。
一身白色绸缎长裙,一条满是欢呼祝贺的小道,她扬着笑踩着红毯,一步步走向她的十八岁。
她嗔怪父亲花钱如流水,办得太过夸张。
父亲为她戴上项链,笑说:“明年还会有更盛大的。”
他没能等到第二年。
抬起颤抖的指尖,沈暮帘平复好情绪,快速回复。
【谢谢你,芝芝】
【我一切都好,勿念。】
芝芝是她自小的玩伴,感情深厚,十七岁出国留学,暮帘不想让她担心,暂时决定将这些遭遇隐瞒。
凌晨四点,她已经失眠,起身拖出皮箱,开始整理衣物。
既然做出了选择,七喜巷就不能再久留了。
她的东西其实很少,仔细叠叠,也就只占半个箱子,屋里放着的,大多是洋房收养的女孩们送的手作装饰。
一切都太过突然,甚至不知道怎么告别。
她正想得出神,房间的虚掩木门便被轻轻推开,随着吱呀声探进两颗机灵脑袋。
“姐姐,我们睡不着。”
“暮帘姐姐!外面好厚的雪!堆雪人!”
下意识把皮箱藏入床底,她笑了笑,把两个小孩裹得严严实实,领着她们走出大门。
雪刚停不久,沈暮帘坐在房东太太扫净的石阶上,看着她们撒欢。
天色隐现出深海的蓝,她百无聊赖的望着路灯,却看见路灯下有个高大身影,隔着石阶小路,与她相望。
竟然是顾佑远。
他穿着昨晚那件大衣,还是那副严肃深沉的模样,只是肩上还积着一些未化的雪,不知在这站了多久。
沈暮帘倏地站起,踏着雪地靴小跑到他面前:“顾先生,你没回去?”
双手抄进大衣口袋,顾佑远没什么情绪:“路过,把东西给你。”
东西?
是这半年落在他家的结婚证?还是他买了些讨人欢心的珠宝?亦或是他制定了什么约法三章?
正疑惑着,顾佑远已经接过吴特助手中的东西,朝她递了个精巧的木盒。
他的手很好看,指节修长,青筋微凸不失力量感,沈暮帘留意过,食指那圈银戒锢得很紧,侧面好像刻着一串英文,位置太隐秘,不靠近根本看不清。
她伸手接过木盒。
想了千万种可能。
打开时,心脏还是不可抑制的漏了一拍。
映入眼帘的,是礼堂生锈的钥匙、沈氏的自愿转让协议、一身红丝绒长裙、还有一串被修复好的珍珠项链。
而木盒正中间,静静躺着一块玉石。
它辉煌时,曾象征着沈氏在坞港的地位。
这么多年,都存在于她的梦魇中。
是父亲的印章。
攥在棱角边缘的指尖微微泛白,沈暮帘眼睫微颤,缓缓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