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112)
肃征的计划确实好,可都建立在他身体状况良好的前提下。
他的神色看似一切如常,可谁也不知道,到了康西瓦烈士陵园后,他会不会PTSD发作,会不会出事。
他执意去,本就是抱着风险的。
肃征想到路况和不断升高的海拔,就要拒绝晏青棠,然而老李叔也开口:“还有我,我也会开车。”
一时好意难却,肃征便改了口:“好吧,看路上具体情况再说。”
他也知晏青棠担心,便朝她低声安抚:“又不是一天不停地开,中午还会休息。”
“那你答应我,只要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不许瞒我。”晏青棠道。
“行。”肃征单手拎着买来的酒,打开车门,先让老李叔坐到了后排,把酒放在老李叔身旁,再给晏青棠开车门,“我答应你就是了。”
晏青棠坐进副驾驶,眼神直勾勾盯着肃征:“敢骗我你就完蛋了,反正我就在你旁边,明天我会一直观察你。”
说者有心,晏青棠的这种观察,从当天就开始了。她一直怕肃征像前一天半夜那样病症发作,白天一天和他形影不离。
为了早上起得来,他们晚上八点就睡了。
次日动身时,天还没亮,上车后,晏青棠的脑子是清醒的,但看着漆黑的天色,总有几分恍惚。
后排的老李叔已经眯上眼,想保存些体力。
肃征怕身旁的晏青棠无聊,建议她玩会儿手机,或者继续睡觉,可她什么都不干,只顾着侧过头看他。
于是肃征压低了声音,无奈道:“青棠,你还是别总看我。”
“看你怎么了?”晏青棠无辜地继续盯着他瞧。
他便咳了一声,委婉道:“我容易分心。”
“为什么?”晏青棠反问。
肃征不答,而她自己很快明白了,于是笑着转了回去,直视着眼前:“那我帮你看着路吧,这样我也安心些。”
让她低头玩手机,她是没有那么宽的心。他们现在刚出发,道路平坦,且有路灯,后面很长的一段还不知如何,晏青棠只记得去年看过雨后塌方的报道,很难不悬着一颗心。
在关心肃征情况的间隙里,晏青棠偶尔也回头去看后排的老李叔,跟他说几句话。
老李叔的高反症状比刚来那天好多了,这两天他们一起吃饭时,能有说有笑。
一路上,山脉相连,一望无际。
遥遥相对的雪山沉默无言,疾风吹过。高原一年四季风雪不断,如今临近夏季,路边也只冒出些淡绿的小草,显得很是荒凉。
沿途路过检查站,三人拿着边防证下车刷身份证过闸机,稍微休息了下。
中午十二点左右,他们才到达康西瓦。
康西瓦,在维吾尔语中,是“有矿的地方”的意思。
而对于许多人,特别是高原边防军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一座精神富矿。
今天的太阳不错,康西瓦烈士陵园门口停着几辆汽车和摩托车,大概有其他人来此瞻仰。
三人走进烈士陵园,穿过广场,沿台阶一路向上,就看到了高高耸立的纪念碑,正是晏青棠从陆乘风照片里看到的场景。
前面就是烈士墓,112名烈士,112块墓碑。
墓前摆着简单的水果与被风吹干的鲜花、野花,几乎每块墓碑前都有,这让老李叔有些惊讶。
肃征知道其中内情,解释道:“边疆部队,无论新兵老兵,都常来看他们,把墓碑擦了又擦。还有当地的牧民,跑长途的司机,自驾游的游客,路过也会看一看。”
“人们没有忘记他们。”肃征站在最近的那块墓碑前,敬重地摆上烟酒。
肃征觉得一切都好熟悉,也想起那四五年中,他巡逻爬过的雪山与冰川。他们始终沿着前辈的足迹前行,喀喇昆仑的一寸寸,都留有英雄的印痕。
他想起当年入伍时,梁忠哥也就是他的班长,就曾经带着他到这块墓碑前祭拜过。梁忠哥也发出过几回感慨,说着他自己某次“差一点进了康西瓦”。
这是喀喇昆仑边防战士的默契比喻,是指情况危急,到了生死关头。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会在请战书上写明相同的一句话:“如果牺牲,请将我埋在康西瓦,继续守卫祖国边疆。”
而现如今,同来康西瓦烈士陵园的梁忠已经为国牺牲,遵照亲属的意愿最终葬回云南。
徒留肃征一人,故地重游。
看肃征低头望着墓碑出神,晏青棠走到他身旁,叫了几声他的名字。
见他抬起头,她才道:“我们帮老李叔找找墓碑的位置吧?”
肃征从回忆中短暂抽离,他对陵园的布局还有些印象,穿过那片六十年代所立的83块墓碑,其余新立的,只剩不到三十块墓碑,便好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