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68)
像今天的这位男性逝者,还会按照习俗特意剃掉头发。
按照塔吉克人的信仰,净身是为了让逝者干净整洁地升入天堂。
净身后,逝者头部朝向西方,然后盖上一块叫做“凯先干”的绣有刺绣的盖尸布。[2]
与汉族等民族相似,塔吉克族逝者头脚边,各点一盏灯。亲属守灵,逝者在三天内安葬。
塔吉克人十分注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人去世后,无论是他的亲人还是朋友,甚至于邻居,都会前来吊唁。
晏青棠与肃征等人,与女主人这一家今天一起急匆匆赶来,正是来此吊唁。
这边的丧家已经准备好被褥、柴草和牛羊。供各地前来吊唁的人提供临时住下的简单地方,以及丧饭和牲畜吃的饲料。
晏青棠走进院子时,来吊唁的女主人一家开始放声哭泣。
女性头上戴着白色或墨绿色的头巾,颜色代表着她们与逝者的亲疏。墨绿色一般就是至亲。
晏青棠与陆乘风被他们的阵阵哭声震撼到。
听肃征讲,塔吉克人的哭丧有着固定的调子,并不是简单的哭泣。他们在哭时,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念叨着什么,就像是为逝者送上挽歌。
他们在用哭诉的方式,把逝者由生至死的这些过往一一叙述出来,称赞逝者的品德与做出的贡献,让人们将他永远铭记在心中。
塔吉克人在以这种方式,表达对逝者的最后的祝福。
刚来到村里时就见过的莫合烟,晏青棠在吊唁中再次见到。前来吊唁的塔吉克男子们在用敬烟的方式表达对逝者亲属的慰问,说是“以苦抑苦”。亲属接过烟时便不再哭泣,痛苦得到片刻的缓解。
一种特别的氛围笼罩着夜幕下的帕米尔高原。死亡带给生者以恐惧、悲痛,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哀伤。
而在这个长夜里,奔丧的人陆陆续续赶到,为着他们认识的同一个人,为着最后的送别。
肃征怕晏青棠夜里睡不惯临时准备的简易居所,悄悄将自己那床褥子也铺到了晏青棠的炕上,想着会更软些。
而在众人的哀伤中,黎明慢慢到来。
第二天清晨,逝者的亲属们就开始准备葬礼的仪式。一部分人留在家中,另一部分人则出去寻找石棺和墓地。
塔吉克人的墓葬方式,好像跟其他民族都不太一样。这与帕米尔高原的地理条件有关,这里处处都是石头,更有巨石,于是墓葬也用到石头。
人们会收集大小形状合适的石头,从山上把大石板撬下来,最重的石头有时需要十几个人一起抬。
人们运用集体的力量把这个石板搬到下葬的地方,然后用石头将墓穴砌起。
墓穴准备得差不多后,出殡仪式即将开始。
亲属们陆续上前,吻手与逝者告别。盖着布的梯子就是灵柩,逝者被裹上毡子安放其中。一般会有四个人轮流抬,将逝者抬出屋子,中途停放三次,这依然与他们的信仰有关。[3]
来到墓地时,晏青棠才有几分恍然大悟。
她在路上也曾看到过这种低矮的石头砌成的建筑,当时心里有些疑惑,以为是古时的遗迹。现在才知道,这种建筑其实是塔吉克人的坟墓。
事死如事生。
塔吉克人对葬礼的看重,寄托着他们对逝者的哀思,也反映着他们对生命的看重。也只有重视生命的民族,后世才会发展得更好。
与新疆的其他少数民族一样,他们集体意识非常浓厚,葬礼的全过程都是集体参与。填土掩埋时,也是所有人一起做,共同来完成的。
晏青棠看了全程,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们流露出的真情而感动。
而后,在众人都往回走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晏青棠敏锐地发觉,方才还一切如常的肃征,到了最后一刻,神态好像又有点不对劲。
他显然是被葬礼的哀恸氛围所感染所影响,亲人去世大概是世间最痛苦的事,且与他的心事相触,让他魂不守舍。
联想到那次肃征在香妃墓情绪失控的经历,晏青棠担心他的状态,主动上前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肃征一时微怔,从往事中缓慢地回过神来,抬眼望向她。
她便凑近他,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不等他答,她便牵住了他的手,牵得很紧很紧,细腻的手心与他长满茧的粗糙手掌贴在一处:“别怕,我在呢。”
第34章 034 古道赤狐
被晏青棠握住手时,肃征才发现,原来人的强大不在体型,而在内心。
外表纤弱的她有能力安抚他,让他从心底生出依赖。
更意识到,晏青棠在意他。
稍靠前的陆乘风发现两人都不见踪影,回了头往后看,人头攒动中隐约看到两人,便摇臂招呼着:“你俩干什么呢?要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