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90)
陶教授撇着嘴,有点不自在。
可是,不止鲁教授和陶教授,还有另外一位和他们年纪相仿的老人。
简昕说:“是三人合影的这张吗?”
“是,你眼生的老人是历史学院的齐教授。”
照片里的虎头帽是林昱橦出去买回来的,陶教授爱面子,死活不肯戴。
那个时候陶哥
和白柰刚结婚不久,陶教授臭着脸说,孙媳妇才刚进门,为老不尊,叫人家姑娘看见他挺大岁数还戴儿童帽像什么样子?
陶教授反抗无效,被鲁教授和齐教授合力给镇压了,硬是把虎头帽给陶教授戴上,林昱橦趁机拍了照片。
背景里的蝴蝶兰盆栽上挂着红色小挂饰,窗户上似乎贴了窗花。
简昕问:“这是过年期间?”
“对,陶老头和齐老头都有家庭,就鲁老头一个万年单身汉,他们担心鲁老头寂寞,经常在假期找各种由头过来住。”
最经常用的由头关于林昱橦——
“老鲁,净说客套话,什么大老远跑来,我们过来又不是看你。”
“你说你一个老光棍,哪能照顾好孩子?别把橦橦带坏了。”
“啊就是就是,我们主要是来看橦橦的。”
这次见面后,和林昱橦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换作是以前,他大概不会对她讲这么多吧?
简昕说:“齐教授看起来性格很好呢,有点像圣诞老人。”
“你怎么知道这老头总扮圣诞老人?”
简昕忍不住笑:“真的?”
“嗯,经常亲手做礼物送晚辈,卧室里的摆钟是齐老头做的,挺心灵手巧一老头。”
简昕在林昱橦的卧室住过一夜,知道窗台上有个很特别的小摆钟:
表盘是很大的页岩,右下侧有一条狼鳍鱼化石。
十二点钟的位置是形状很完美的菊石化石。
三点、六点、九点分别是三叶虫化石、动物牙齿化石和一块黑色的小小陨石。
简昕说:“这个小座钟看起来好贵,如果在商店橱窗里遇见,会感觉买不起。齐教授真的好厉害。”
林昱橦说:“就是人唠叨了些。”
戴虎头帽那天陶教授生气了,死活要删掉照片。
这张是林昱橦私自留下的。
那是天气非常好的冬天。
齐教授沐浴在窗边的阳光里,捧一杯暖茶,慢条斯理地唠叨着:“老陶啊,你可不能总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我们老年人呐,生气对心脑血管不好......”
其实身体最不好的就是齐教授。
齐教授早年在考古工地摔伤过腰椎,每逢阴雨天都会腰痛。
后来还患了糖尿病。
但齐教授仍然是个打胰岛素都要看陶教授和林昱橦拌嘴、唠叨几句“世间没有遮天树,只有一物降一物”的老头。
简昕听着这些过往,感到些欣慰。
助理合同附件里有林昱橦的身份证复印件,她算过,双亲遇难那年,林昱橦才九岁。
但幸好有老教授们,这些年林昱橦也有家,有他的家人们。
他有在被好好爱着。
可是,这几次在小白楼的聚会中,简昕没有见到过齐教授本人。
齐教授极有可能和她的爷爷一样,在多年前就去世了。
林昱橦有家人。
但他要面临的是家人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简昕心里五味杂陈。
挂断电话前,林昱橦说:“旗旗一定要跟着你去小白楼,可能是因为黎明闪蝶标本,我送给鲁老头时她在场......”
是去年。
鲁教授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抱怨自己记性越来越差,什么都找不到,连老花镜也给弄丢了。
林昱橦为了哄老人家开心,送蝴蝶标本让老人许愿。
鲁教授说,希望失踪的老花镜能自己跑出来。然后就真的从衣服口袋里摸到了不见的老花镜。
大家都知道是林昱橦“从中作梗”,只有旗旗信以为真。
林昱橦答应旗旗,等到旗旗过生日,也送黎明闪蝶的标本给她。
林昱橦也在用心爱他的每一位家人。
“标本在鲁老头书房的抽屉里。”
简昕说:“嗯,我知道。明天给她带着。”
林昱橦说:“让张隽送田编辑去火车站,你太折腾了,明天晚点起,路上注意安全。去睡吧。”
简昕说:“等等,林昱橦......”
“你说。”
“你嗓子哑了,要多喝水。”
林昱橦那边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好,晚安。”
简昕没单独找房间休息,抱着相册、踩着张隽和田编辑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回到旗旗睡着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