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航(135)
他的相簿也很干净。
个人收藏的封面似乎就是这次在深圳的照片,除此之外没有建其他分类。
点开最近项目,深圳的照片占据整个屏幕。她以为男生只拍了几张,没想到他传给周沥的就有二十几张,虽然有好几张极为相似。
照片的重点不在人,而在氛围。
落日将没有边际的整片天都烧成了火,海面荡着波涛,沉在金光下。梁宛和周沥距离海仿佛只隔着灌木。
交叠在一起的人影逆着光,表情和神采都隐匿在阴影里。像一部爱情电影的片尾,不用去猜两个人的表情,你也知道他们在看彼此。
梁宛粗略翻了几张,脸颊便像被太阳炙烤过一般发烫。她能从余光里看见周沥在观察自己,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拍得挺好看,不愧是吃这碗饭的专业摄影师。”她清了清嗓,把背打直了,坐得笔挺,关掉手机还给他,“回去之后记得发给我。”
“不再看看?有一张我很喜欢。”周沥含着笑意说道。
“等你发给我再看吧,飞机颠得好难受,”飞机开始下降,梁宛从口袋里拿了一片口香糖,“你要不要口香糖?听说嚼一嚼耳朵就不会太难受。”
梁宛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就是去大洋彼岸的美国。
经济舱,中间座位,左边是梁怜沁,右边是一个白人壮汉,后座有个小孩时不时哭。她被夹在中间,旅行的兴奋消失殆尽,只剩下崩溃。
那段航程中段梁宛就受不了了,经济舱狭窄的空间被壮汉压迫得更逼仄,她睡不好,感觉自己的腰快垮了。衣服盖在身上嫌闷热,拿掉又冷。她像从前坐所有公共交通时那样靠在梁怜沁肩头,却怎么也睡不安稳。初中的时候哪有什么忍耐力,她也是个娇气爱闹的性子,一边冲母亲发脾气,一边大言不惭告诉梁怜沁——以后自己一定要坐在头等舱。
口香糖的作用就是那时候梁怜沁告诉她的。
母亲一边哄着闹脾气的梁宛,一边给她描绘自己心里灯塔国的景象,飞机在那样熟悉的杭州话里平稳落地北美洲,一块她从未踏足过的土地。
神游回来,梁宛笑了笑,收起口香糖,自问自答:
“其实不太管用,不如瓦氏呼吸法。”
其实她飞过的里程数大概连周沥的零头都不到,这样一番说辞显得有些不自量力。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后,梁宛眯着眼睛靠在舷窗上数雨痕。
对于现在的梁宛来说,坐十几小时的经济舱根本不在话下,虽然腰痛和睡不好的问题依然顽固地存在着,她却早已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闹脾气。
飞机在乌云和雷雨中颠簸了数次,机上开始有人发出不安的声音。
梁宛很安定,尽管这种颠簸大于从前遇到过的种种。
这时候的不安起不到任何作用,无论如何飞机都不在她的掌控中。机毁人亡或平安落地,对她来说都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在不断的耳鸣声中,周沥握住了她的手。
梁宛回头看他,露出浅笑。
越靠近机场,风雨越大,哗哗地往窗上泼洒。地上的城市若隐若现,一会儿隐在云雾中,一会儿被雨痕割裂。
度日如年的十几分钟后,飞机有惊无险地在湿滑的跑道机降落,安全停下后有乘客甚至开始欢呼。
一瞬间,四面八方传来打电话和发送语音信息的声音。
梁宛也低头关闭了飞行模式。
微信信息如潮涌至。
除了群之外,大多是平安夜群发的祝福语,陈知渊在祝福语后多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再有就是谢晚馨,她问:
「你家地址怎么写的来着?是哪条街?突然忘记了。」
梁宛把地址告诉她,问她要派什么用处。她没回,大抵是和沈嘉在看电影,或者在家你侬我侬。梁宛莞尔,收起手机,和周沥一前一后从廊桥下去。
透过机场的玻璃向外看,比飞机上更震撼。
真真是黑云压城,伴随着日渐变黑的天色,颇有灾难片的风采。
梁宛打了个寒颤,连忙给自己添了件衣。
真冷。
梁宛刚在工作群里冒泡,秦石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先是听起来和气的祝福,然后是质问。问她看到未接来电为什么不回电。
梁宛直言:飞行模式下未接到的电话,是不会显示在未接来电中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啰啰嗦嗦一大段话,核心就一点:加班。
明天下午三点之前拟一个方案发过去。
梁宛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