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航(168)
放到床上后,她依旧是不肯松手。
“你怎么不一起睡?”
“等我把衣服洗好。”
梁宛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没事,你要是嫌被单不舒服,就脱光了进来睡,我不嫌弃你。”
她挑挑眉头,将流氓做派进行到底。
周沥吸了口气,哑然一笑,在她额头上轻点了点,“等你身体好了,我再讨要回来。”
他胸口已经印下一片她故意咬的痕迹。
卧室熄了灯,梁宛不久就睡着了。
周沥把洗衣机里的衣物转移到烘干机,回到书房继续翻看相册。
相机的取景器,就是她眼中的这世界。
干净如海边的白石子,在她眼中也是一抹风景。飞鸟是阳光笼罩下自由的缩影,雪地是孤独也是辽阔。每一张照片,她都在放逐自己。画面跟随她的心情波动起伏。街角的花圃灿然夺目,酒吧的杯光动荡不安。
她拍他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在山顶,在晨光初升的山峦间。在车内,在追逐极光的风雪路途中。
她从来没有正面拍过他,总是这样无声无息。那两张照片甚至都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有轮廓证明他是照片的主角,证明他在她生命里也曾留下过一道痕。
周沥在想,倘若自己没有选择归国,归国之后没有选择指纹广告公司,选择之后没有坚持和她纠缠,如果他像以往对待其他背叛者一样对待她——他们的故事一定会终结在那个寒冬,变为一笔风流。
梁宛大约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心里又向往乐与欢。她不指望别人,只想自己书写一个故事,然后就抱着这个故事过下去。
她不是去酒吧猎艳的。
她是去找慰藉找大胆的自我的。
周沥低头笑了笑。
他们仍然不是一路人,他们有太多不同之处。
但可以成为同行一路的人。
他刚才想问的问题,梁宛从前就给过他答案。
——倘若他没有在那个时间出现在Hkok,倘若他那时不在挪威,倘若他们没有遇见,她的故事依然会发展,会和别人。
也许是那个图谋不轨的模特,运气好点也许遇到一个思想开放但还算浪漫的男人。
和谁创造这个回忆似乎不重要,可以是任何能入她眼的男人。
周沥抬起头,看着空空荡荡没有装饰的墙面,视线的焦点渐渐散开,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不是没情绪,只是觉得有些情绪是不必要的,解决不了问题。
心情偶尔也会像水泄不通的车流,但他不是一个会成为困兽的人,他明白眼前的才是重要的,所有假设和如果都没有意义。
他合上相册,走到阳台上沉默地看着烘干机转动。窗外的暴风雪没有要停的架势,明天早晨整座北京城就该被染白了。
靠在窗框上,等烘干机运行完最后几分钟,周沥不自觉扬起嘴角。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但他有一瞬间在感谢这场不能让他回家的暴风雪。
梁宛的心门打开了一条口子,他看见她藏在背光阴影里的情愫。
入睡后的梁宛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
她摸了摸身边,周沥还没上床来,客厅的灯光透过门缝溜进来。
她吸了吸鼻子,摸着胀痛的头拿起手机,在黑暗中紧闭着右眼,只用左眼去直视这刺眼的光。
消息是梁怜沁发来的。
「周沥人不错,妈妈祝福你们。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早点结婚吧,不要错过了,妈妈会给你准备一笔嫁妆。」
梁宛皱了皱眉头,一直酸涩不敢睁的右眼也倏尔睁开。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梁怜沁突然之间讲的什么话?
一直像泡在温泉里的身体突然被一抔沙雪浇冷,她坐起身,靠在床头上,曲起膝盖思考这则信息的意义。
是因为周沥是程涟书的孩子吗?或者说他们见过面了?那周沥怎么没有告诉自己。
她不太能想象梁怜沁会如何和他交流。
结婚?是周沥的意思吗?他想结婚?可为什么要结婚?梁宛记得周沥不喜欢小孩。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还是梁怜沁那句“嫁妆”,从高中起梁宛就一直听她说。
那时候梁怜沁半开玩笑说,梁宛要是忤逆她,和一个她看不上眼的男人跑了,她是不会给她准备嫁妆的。如果是和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人,她会准备丰厚嫁妆,不会让婆家轻看了她们梁家人。
那显然,周沥是入了梁怜沁的法眼。
梁宛烦躁地揉乱头发,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抱着手臂凝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