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库门飞出一只白孔雀[七零](3)
林碧兰对上魏碧莉的眼睛,脑子转不过来的她看到衣架上丈夫的外衫,灵光一闪,说:“姆妈,这是大事,我得跟大山商量一下。”
她不敢对上姆妈,她丈夫敢,在这个家里姆妈最看重丈夫。
这是没戏了,大姐夫对她们的态度这些年她还能明白吗。魏碧莉瞬间失落下来。
苗秀秀心中叹气,在她看来,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三个女儿个个有着落,都能得到最妥善的安排。大女婿难道养不活一家三口?她一个妇道人家,婆家娘家无人,还不是把三个女儿拉扯大。
大女儿的工作在外面是个香饽饽,人人争抢,在家里面也是,大女婿能把小家的利益让出来?这些年不是她这个丈母娘压着,他就敢提出让大女儿回家当家庭主妇,他去上班。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贝碧棠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洋洋得意的林碧兰,清声说:“我刚才经过知青办,报了名下乡。”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都看着她。
魏碧莉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苗秀秀侧过脸去,看不清神色说:“下乡也好。”
如了愿的林碧兰顾上不上遮掩脸上的喜色,一副松口气的模样,“小妹你怎么不早说你的打算?难为姆妈夜夜为你操心。”
大家都选择性地忘了报名要户口本,而贝碧棠出门前只拿了热水瓶,家里的户口本在上了锁的樟木箱里好好待着呢。
贝碧棠又低下头,盯着黑布鞋面上的毛刺看,想起白衬衫黑裤的英俊少年从弄堂里跑到她面前说,贝碧棠,我明天要走了,去西北,以后可以给你写信吗?
少年是她的初中同班同学,比她大上三岁,因为家庭情况上学比较晚。又因为父母是老师,连毕业证都不拿了,他这个独生子也要下乡。
少女羞红了脸,不敢看他,半晌粉轻启:“嗯。”
想到大半月前从西北寄来的一封信,信上描绘的西北风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贝碧棠一直握紧的手松开了,去西北也好。
这一年贝碧棠十五岁,她怀揣着对西北的向往,以及那对男同学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二阿姐的目光送别下,踏上了前去西北的列车。
第2章
“呜、呜、呜”的汽笛声一声比一声响,贝碧棠头往后倒,失重的感觉使她从睡梦中醒过来。
绿皮火车在崇山峻岭中飞速穿梭,贝碧棠看着车窗外,片刻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回沪的火车上,而不是在一九七四年的夏天。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不知怎么又梦到离开上海前的事了。
四年过去了,贝碧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西北的,又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回沪的。
贝碧棠往座位自己脚下一看,一个大的绿色网兜里面塞着两只红底脸盆、一个带盖搪瓷杯、一个铁皮热水瓶、一个铝饭盒、一个笔记本和两只铅笔。另一个军绿色行李袋里塞满了她的衣物和对她而言重要的东西。被子和席子她并没有带回来,留给了农场的阿嫂们。
想起自己那张精心编织,没有一根毛刺,又软又带点草木香气的草席,贝碧棠心里有点可惜。
不过幸好她独自一人回沪,没有伴,中途睡过去,行李也没有丢失。
贝碧棠对面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阿姨,对方手里叠着好几张报纸。
从这位中途上来的阿姨拿出报纸来,贝碧棠就眼馋了到现在,也许靠近家乡给了她勇气,贝碧棠忍不住开口了:“阿姨,可以借我一张报纸来看看吗?”
中年阿姨抬眼一望,心道,这姑娘无论看多少次都好看,一身绿色军装,衣摆塞进裤子里,显出细细的腰身,两条又黑又亮的麻花辫,皮肤白净清透,眼睛沉静有神,眉毛弯而细,唇红齿白。这副模样让人看了便心情清爽。
中年阿姨爽快地将报纸递给贝碧棠,“小同志给,想看哪一份你自己挑。”
贝碧棠礼貌道谢,拿起最下面的那一份报纸看了起来。
……
“今年1月1日《新闻联播》正式开播”
“今年高考时间为7月20日至7月22日”
“全国77级大学新生已全部进入校园学习生活”
……
贝碧棠看得入了迷,直到火车上骤然响起中气优美的广播,“各位旅客朋友们,火车即将达到终点站,上海火车站,请各位旅客拿好行李,不要随便走动,准备下车。”
贝碧棠背着行李袋,一手拿着网兜下了火车。
她没有急着出站,站在火车站内观看来来往往的人潮,家乡的火车站还是那个老样子,没有变,不知道上海的其他地方变了没有?
没有亲人来接,贝碧棠也不失落,这些年的知青生活她已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