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无心，但这个男人始终辜负了我。每当看见他时，我的心都会好疼好疼，可视线却总是忍不住想要追随他的身影。

“五月，离悬崖远一点。”江南下去之后总会这样喊，语气中透着关怀。我不知道他这样对我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因为我在他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我喵呜喵呜的回应，然后端坐地上，望着系在树干上的绳索。看起来这样纤细易断的绳子，却承载了一个人的生命。

或者，断裂才是解脱。可是这样的解脱对于绳索来说，会不会更痛？答案，也许只有试过才知道。但我却不敢，我不知道绳索会不会痛，但我知道我的心会疼到死掉。

四月，天气渐暖。阳光明媚而美好，软软的洒在身上，像情人温润的手。阿琼把采来的草药拿去晒，细心的摆整齐。江南在阳光下看书，偶尔抬头望一眼阿琼，视线相对时，彼此莞尔一笑。

阿琼脸色红润，身子越发丰腴。江南望向她时，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欣喜，将为人父，是很快慰的事情么？不然，我的书生，你为何如此欢喜？

踮起脚，跳上装着草药的扁筐，微微用力，然后倾斜，洒落。我喜欢石斛小小的，漂亮的，干枯的花朵。

这个时候江南会生气，会看见我，他捏住我脖颈上的皮，把我拎到一边，食指点在我温润的鼻尖上，“五月，不可以调皮，阿琼很累的。”

果然江南还是比较适合做书生的，你看，他责备猫的时候都如此温柔。可是我的江南，你为什么不是书生？

我是你的妖精，而你却不是我的书生。这个便叫做‘有缘无分’么？

“江南，不许欺负五月。”阿琼总是向着我，不管我怎么捣乱，她都不生气。

江南放下我，附耳贴在阿琼肚子上。眼角眉梢，透露着浓浓的幸福。“哇，他踢我！”他这样惊喜的叫，而后嚣张的笑。

茅屋的墙角长出了细长的青草，在温和的暖风中轻轻摇动。大概是因为季节的关系吧，琼花树也逐渐枝繁叶茂。

阿琼心不在焉的研着晒干的药草，偶尔倚着窗子出神的看着外面，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知道她在担心——琼花盛开的季节是五月，阿琼是琼花树的花灵幻化的，与琼花树共生。花期，她必须化作本体，以树的姿态陪伴琼花盛开。

十五天的花期，不是很长，但也不短。花期将近，已怀有身孕的她，该如何度过这段时间？

渐渐逼近的花期在她眉间划下一缕轻愁。我望着阿琼臃肿的腰身，有些担心，还有些，幸灾乐祸。

江南，便是在这个时候冲了进来，“娘子，娘子。。。”他急切的喊，“有人难产，我是男人，不方便，你去看看。”然后不由分说，拉了阿琼急匆匆的走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小跑了很近一段路，走进一家农户屋中，伴着急促的脚步声进了内堂。这屋里的人我也许见过，但不记得了。对其他人我没什么太深的印象，我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人——江南和阿琼。

“这位是内人，虽不曾习医，但耳熏目染，也略懂些医术。希望可以帮助大嫂坚持到稳婆过来。”江南这样说。于是阿琼在那家人的千恩万谢中走进了简陋的内室。

妇人的呻吟声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传来。一干人焦躁的来回走动，不时朝内室张望，期待着透过那遮挡的布帘瞧见些什么。

这样情形持续了半个时辰。阿琼在声音停止时走了出来，脸色黯沉，双手托着一个襁褓，她低垂着眼眸，眼角有泪缓缓滑落，“男婴，死的。”

寂静，接着是悲恸欲绝的哭泣声。江南拍着那家男主人的肩膀，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阿琼把婴孩递给他的父亲，疲惫的靠在江南身上，几乎虚脱了，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快点，回家。”

江南不明就里，却注意到了阿琼苍白的面容，他没有说话，安静的抱着阿琼，辞别了主人，慢步回家。一步一痕，一直走出很远，江南才看到阿琼双腿间艳红的血。他们身后那道鲜艳妩媚的血迹，从阿琼脚下延伸到远处。

我看到阿琼的脸渐渐变幻，一点点盛开，呈现出树的姿态。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阿琼将要在她的夫君面前现出原形，就像轮回中的那许多妖精一样。然后，被抛弃，惧怕，或一同逃出人间。

那时，是白天，村人望着相互扶持的两道身影和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只猫，神情或惧怕，或惊恐。

那天，我们就是这样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走回家的，阿琼的血在地上拖出很远，散发着淡淡的香。她的头发凌乱的支起，开出了小小的花，长满了绿色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