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破镜重圆](17)
“嗯,这件事我有听你们辅导员提过,你也确实符合要求。”南轩话一顿,颇为无奈地拐了个弯:“但是学校有明文规定,国奖和励志不能同时获得,你已经有了国奖和贫困补助,按照规定,不能再拿一个励志奖学金了……如果给你,既是违规,别的同学也会有意见。”
男生两腮绷紧,后槽牙紧紧咬合住,肌肉在侧脸上凸起。他似乎很需要这笔钱,却也明白南轩不会骗他,这种矛盾让他整个人陷入麻木难堪的境地。半晌,艰难启齿:“我能看看文件吗?”
南轩好脾气地点了点头:“有,我找找。”
他从抽屉里翻找了几下,抽出一页纸递了过去,上面白纸黑字,红头带章。
李屹接过,很薄一张纸,他用力到指尖泛白才勉强攥稳。他眉压着眼,目光凝在每一个字上,挨个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两肩颓然垂下,仿佛压了座山在上头。
南轩看在眼里,难免同情,想了想,问他:“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向我开口,不用顾忌……我能帮到的会尽量帮你。”
李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像只撬不开口的蚌壳。
很久,终于掀开,嗓音沙哑,像是在粗粝的砂纸上磨过一般:“抱歉,耽误您时间了。”
南轩摇了摇头,“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意外,不碍事,谢您关心。”他说完,朝着南轩欠了欠身:“我先走了。”
李屹离开,办公室陷入寂静。
隔了会儿,应南嘉突然开口:“我碰巧见到过他在ktv做兼职,伤口是被胡搅蛮缠的客人用啤酒瓶砸得,我在场。”她语气轻描淡写,停顿了下,又问:“他家里很穷?”
南轩叹了声,神色复杂:“嗯,情况很不好。”
应南嘉:“怎么了?”
南轩没答,反问:“你打听这做什么?”
应南嘉头一歪,语气轻飘飘的:“好奇。”
这个答案让南轩沉了脸。
他脾气向来温和,不仅对家人,在学生里也是出了名的好说话,却在此刻忍不住对着应南嘉发了火。他极为严厉地训斥她:“南嘉,别人的伤口不是满足你好奇心的工具。”
应南嘉一愣,沉默下来。她坐在沙发里,双眼低垂,面色惘然,看不清在想些什么,脑海中却都是方才男生的影子。片刻,她遽然站起身跟南轩道别,理由是有事要做。
南轩只以为应南嘉不满他的批评不想再待下去。
但其实并不是,应南嘉并无不满,也没有撒谎。
她确实有一件突然想要去做的事,刻不容缓。
她的脚步由慢变快,踩踏在楼梯上的频率越来越急促,到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她沿着教学楼的方向一路向前,终于在几百米之外的林荫步道上看到了方才那人高大挺拔的影子。
应南嘉放慢了步子,隔着一段距离,不紧不忙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心跳渐缓,呼吸平复,面上因为剧烈运动而升腾起的胭脂色逐渐褪去,才开口叫他的名字。
“李屹。”嗓音如水,清清冷冷。
李屹高大的身形一顿,转过身,看见来人时明显错愕了瞬,浓眉往下压了压,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站在原地,视线仿佛带着冰碴子,毫不客气地从她脸上刮了个来回,薄唇捻动,声音也是冷的:“有事?”
他没问她是谁,显然是知道。
应南嘉觉得挺神奇,方才在办公室里,她一直看着他,但李屹的视线从头至尾没有一刻落在她身上过,此刻却也认出了她来。
当时,应南嘉年纪还小,19岁不到,刚刚成年。在南仪离世之前,应旭烽虚伪薄情的假面还未被揭开,她一直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宝贝疙瘩,要星星不给月亮,难免养成了副自私骄纵的脾性。后来南仪去世,应旭烽在外头乱搞,领着陪酒出身的小三和私生子登堂入室,原本幸福甜蜜的家庭在短短数月间分崩离析。
应南嘉在这种断崖式的崩塌中,性情大变。原本只是冷清孤傲的性子彻底变得冷淡冷漠,不爱社交,喜欢独处,与己无关的人和事连一眼都懒得施舍,彻底的以自我为中心,行事的出发点完全凭借自己的喜好。
她恨应旭烽,就单方面和他断绝了父女关系,甚至反目成仇;她恶心那小三和她儿子,所以在那男孩怯怯的叫她姐姐时,她将他骗去了地下室反锁了一天一夜,虽然过后被应旭烽狠狠扇了一巴掌,耳鸣了好几天;她不想待在那栋房子里,便用南仪生前为她存的教育基金在校外买了间公寓,从那个所谓的家里彻底搬了出来。
南轩说她极端,王昕芝也劝慰她别被上一辈人的事情影响了自身的品性。应南嘉听了,但听不太进去,索性就由着性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