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釉色(6)
“他要考公务员,打算在家里宅一年。”宋明珠道。
这算是承认了。
宋良笑道:“公务员好啊。明珠,你也回来考编吧,就在咱们镇上做老师。”
宋明珠:“……”
她不想,她想留在北京。
之前就计划好了。那时候想着,在北京,也许某天在某条街上,会突然偶遇汤泽。
不成想,他却跑到了古镇。
宋明珠的心情有点灰败,丝毫不想谈未来,以及那个男朋友。
她留在北京,周远尧要在景德镇考公务员,他们俩是长久不了的,根本没必要告诉父母。只需要一个契机,他们就会分手。
汤泽吃完了饭,听着他们唠唠家长里短,却不停走神。
他脑子里在构思那副画。
下午时候,他瞧见了宋明珠。女孩子一半立在阳光下,一半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光与影那样调和,让他脑海中一瞬间勾勒一幅图。
他当时就回房,已经打好了框架,晚上要把这幅画画出来。
汤泽有点兴奋。
只是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旁人看不出来他今天的异样。
他已经两年没有灵感了。
他也不知道,宋明珠是在北京念的大学。
八年前,汤泽的妈妈癌症去世,他过得浑浑噩噩;他妈去世半年,他爸再婚。再婚的对象,就是他妈妈生前怀疑过的那个女人。
当时,他妈怀疑他爸出轨,他爸死不承认。后来证明,他妈的直觉很准,他爸的确是早已出轨了。
妈妈去世第四年,他爸爸找到了他,让他卖掉妈妈留给他的遗产——那套价值一千多万的房子。
他爸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需要一千多万周转。如果他不同意,他爸就要从他的画廊里撤资。
他自然不同意。
那房子是他妈留下来的,是妈妈给他准备的家,他怎么可能卖掉?
他爸愤怒,说到做到,果然从他的画廊里撤资了。
画廊是他爸帮他开的,短短几年就有了名气。如今生意正好,却要关闭,对他的经济和名气,都是一种损耗。
汤泽没办法,只得卖了画廊,拿回了五十万的现款。
两年前,他打算和女友结婚,却意外发现对方劈腿。仔细查问,才知道女友不是第一次出轨了。
他的不少朋友都知道,只是没敢告诉他。
汤泽失去了画廊,失去了爱情,守着空空荡荡的房子,突然之间就开始没有了灵感。画出来的东西,怎么都不对劲。
他宅了半年,决定出去旅游。
他走了很多地方,国内、国外都去过,走走停停。
他还是会强迫自己画点东西。
然而画完了,他都会撕掉。不是他想要的,画一点灵魂也没有。他画东西,纯粹是保持手感。
他的画,没有一副是他想要画的;而他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种状态,直到今天下午看到宋明珠的那一幕。
那个瞬间,他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想要画什么,如何构图,如何用颜色。心里干涸的泉眼,有了水源。
汤泽想要抓住这种感觉。
饭后,他没有继续陪着宋家众人闲聊,而是回房间去了。
这个夜里,他忙活了整整一夜。
一幅画,终于成型了。
画完了之后,汤泽端详着它,心里很有成就感。不管是构图,还是颜色,都是他心中所憧憬的。
画的是一位少女,立在阳光明媚的院落里,正在给花圃洒水。水珠反衬着阳光,她的黑发也反衬着阳光,一切都生机勃勃。
天已经亮了。
忙了一夜,汤泽推开了窗户,打算抽一根烟,给自己提提神。
朝阳已经升起,庭院里的凤尾花盛绽。
宋明珠正在院子里,给她家的狗洗澡。她家养一只土狗,平素总是脏兮兮的,只有她回来,才会狠狠给它洗几回。
小狗喜欢玩水,又叫又蹦跶,快活极了,弄得宋明珠满身都是水。她笑,不停让狗轻一点,一人一狗玩得很开心。
瞧见了汤泽,她似乎很不好意思:“阿泽哥,我是不是吵醒了你?”
“没。”汤泽轻吐烟圈,让它慢慢散在晨雾里。
他有些疲倦,眼皮虚搭着,心里却格外的兴奋。
“昨晚画了一幅画,所以没睡。”汤泽继续道,“等会儿吃了早饭,我再去睡一会儿。”
今天上午,宋良要去瓷器厂给人家利胚,家里没事情要汤泽做,他可以睡一整天。
宋明珠笑了笑。
她和汤泽,一个窗户里,一个窗户外,聊了起来。
聊完了,小狗也洗好了,宋明珠用毛巾给它擦了擦水。现在是大夏天,不需要吹干,让它自己乱跑就行了。
吃早饭的时候,汤泽无精打采,实在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