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珏当然不会说出什么“我不需要百亿家产，只想当一颗社会运转的小螺钉”之类的话，如果用物质来衡量，他的人生比大多数人更好，不识相就太矫情了。不过这件人生的插曲给他带来了一个小小的后遗症，就是他总会不自觉思考，别人接近的原因是否是看中了他背后的程家。

大多数人确实是的，于是他顺便学会了安慰自己：至少他背后有程家，还能让他有被靠近的价值。

程珏收敛起年少时的轻狂，不再以“摄影师”的身份自居。他仍然喜欢摄影，但不会再向别人展示他的作品了。这个地方成了他独守秘密的角落，这几年来，拍摄照片只有他独自欣赏。

再后来结了婚，他想向梁雪琛慢慢介绍自己的爱好。然而最大的爱好露营很快就被她拒绝了，于是他不再主动介绍自己，她也没有再过问。

她的称赞发自内心：“我觉得你拍的这些照片好漂亮，是我会忍不住买几幅回家的程度。”

“你这么夸我会当真的。”

“我那么认真地夸，那必然是真的。”梁雪琛突然有些疑惑，“为什么你拍的都是风景，一张人像都看不到呢？”

她认识的摄影师在采风时都会将风景和人结合在一起，有时候甚至会以人为主。而程珏的作品都尽可能避开了画面中的人，即使在喧闹的街头，也会将人拍模糊。

“我其实很容易分得清人脸上的表情是否是否和内心一致。”他答道，“很多时候我拍到的笑脸，眼底是哀伤；拍到的悲伤，其实透露着精明。遇到纯粹的人太难了，索性就不拍人了。”

她慢慢翻完手上的相册，作为一个门外汉只能对照片发出“好看”的感慨。枕头边也有一本天蓝色封面的相册，她懒得起身去书架上拿下一本，于是伸手把枕头边的相册拿过来看。

这本有十多公分厚的相册里照片都是她熟悉的风景，那是她在海外读书时最喜欢去的小广场，她仍然记得广场上的鸽子、吹萨克斯的流浪艺术家以及广场上的夕阳和星空。

像是十分默契一般，她喜欢的东西刚好都被记录了下来。

“你呢？除了为关磊量身打造的‘新声计划’，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啊……”梁雪琛环视一眼这间卧室，“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一个健康的会赚钱的老公，二十七岁之前生三个孩子，当一个能管家能管账的家庭主妇，每天把老公孩子伺候得高高兴兴的。”

程珏表示惊讶。

“这有什么奇怪的，小时候很多女生都有这个梦想呀。”虽然现在看来这个梦想似乎是受到了某些一代接一代的思想的荼毒，但对于梁雪琛来说，不要走母亲的路是她对自己的要求。“后来发现那样也太对不起自己了，所以长大之后的梦想就变成了要好好读书，努力赚钱，在城里买套房，跟这套大小差不多就行。”

见过的世面越多，就越会发现女孩能做的事情不比男孩少，任何人都不必靠依附另一个人而活。

窗外夕阳西下，程珏起身走到主卧的阳台外，隔着窗子对梁雪琛招手道：“雪琛，你快来，今天的夕阳很漂亮。”

“是吗？我来看看。”梁雪琛把相册合上，放在床沿，站起身时却不小心将相册带到地上。

她蹲下来捡起相册，看到从相册内页掉落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似乎只是夹在相册里，并不属于这本相册的内容。

那是马塞诸塞州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熟悉的小广场上没了鸽子的身影。穿着薄薄的红色羽绒服的少女手里拿着一本诗集。她突然转过头，发现了他正拿着相机拍照，眼睛里光芒闪烁的瞬间被永恒地定格了下来。

梁雪琛还记得那天是无意间看到了程珏，她心里一阵喜悦，走向他的几秒钟路程里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开口。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句：“我在等星星，这儿的星星很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快乐呀大家，今天也是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一枚～

今天也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六十三章 依赖

程珏在阳台等了好一会儿， 没等到梁雪琛出来。他觉得有些奇怪，转身返回房间里，看到她正在看手中的照片。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把照片抢过来。

“这张照片……”

“是不小心拍到的。”程珏打断梁雪琛的话，脸上出现异样的红， “按下快门的时候刚好你出现在镜头里。”

她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哦……”

“其实也不是。”他想坦白， 又不愿意秘密被完全发现， 于是换了个说法。“我在镜头里看到了你， 所以按下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