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常(86)
我回头,严靳不在。我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是个年轻女人,一头卷发,人特别瘦。
我认错人了。
她的手劲儿应该也特别轻,我怎么会认错人呢,怎么会误认为是严靳的手呢?我离开他也没多少天,我已经忘记那份触感了吗?还是说,我潜意识正在期待什么?
年轻女人看到我的正面,愣了一下,她忙慌慌给我道歉,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我说:“没关系。”
年轻女人对着我笑笑,她踩着雨水,又啪嗒、啪嗒,啪嗒......走远了。
我沿着小巷往里走,认认真真看每一个小摊的小商品,我买了一串棉花糖,买了两个手工戒指,一共二十五块,路过那个算塔罗的小摊时,我停下来,坐了下去,收伞时雨水淋在棉花糖上,糖被雨水穿心,化了,中间被掏空了几个深不见底的洞,像子弹贯穿的弹口。
塔罗摊主很热心,主动给我提供了垃圾桶,我跟她说谢谢。
她问我是想买东西还是想问问题,我看了看她桌子上那一排劣质水晶,我完全不相信她,东西是劣质的,话大概率也是假的。但是我说:“我要问问题。”
我跟她说,刚才有个人跟着我,她说她认错人了,可她离开之后,我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我。
摊主了然地点点头,我按照她的流程搞了一通,最后抽牌。她看了看牌面内容,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不是有东西在跟着你,而是你想要被找到。”
“我没有。”我说,“我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她嘟着嘴皱了眉头:“可我看到的就是这个意思。”她抬眼看我,眼神变得有点心虚,她说,“你再抽一张,我给你补充说明吧。”
我笑了笑,我说不用了。我知道她是摆摊骗人的,她让我想起了另一位骗子,我和严靳在法国遇到的,一位红发吉普赛女郎。
一个特别漂亮的女骗子,她热情得让我们无法拒绝。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和这会儿完全不一样,很明朗的天,天空蓝得发亮,阳光和吉普赛人的笑容一样灿烂,石板路上都透着光泽。
吉普赛女人抓住我,一身的配饰叮当作响,她非要把手里的鲜花送给我,她说:“你是我今天见到的最美丽的女孩子,”她又看向严靳,“你们也是来往情侣当中最相配的一对!”
我知道她要开始她的骗钱把戏了,这两句台词她今天可能已经讲了无数遍,我想要走,严靳却一动不动。
我觉得严律师不至于分辨不出这么低级的骗术,他应该只是喜欢听那个女人说话。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严靳看上她了。
她的红头发被风轻轻扬起,她的眼睛透着光,神秘、狡黠又性感,她的嘴唇和鼻子也生得好,一点不会被耳边摇曳的浮夸耳环抢了风头。她的声音像飘在空中的绸带,很擅长说情话,也很擅长骗人心。
如果她不是打我钱包的注意,我应该也会很喜欢她。
吉普赛女人主动提出要为我们占卜,她拿出水晶球,摆出装神弄鬼的架势,她告诉我们:“你们这两颗心已经被命运绑定在了一起,无论前路如何颠沛流离,终究会回到彼此身边,你们这段旅程一定会以幸福收尾。”
说完这段话,她立刻向我们兜售她手工编织的“幸福手链”。
严靳照单全收,他付了很多钱。
我当时蛮生气的,我觉得他像被女人的勾魂摄魄的迷人眼睛夺舍了,他是个愚蠢的冤大头,他肤浅!愚昧!没有格调!
他还非要把这条花里胡哨的串珠手链系到我的腕子上,我气得差点直接丢到塞纳河里。
那段时间,因为这个吉普赛人,我连日常最常使用的香水都换了,就是严靳一直很喜欢的那瓶,因为它的名字是Gypsy Water。
我从塔罗摊位站起来,重新撑开伞,走到了绵绵的雨幕里。
我都快要走出那条巷子了,我站在另一头回头望,小巷里热热闹闹,五颜六色的雨伞来回移动着。我站在巷口望了一会儿,我又走回到那个塔罗摊位,我问摊主有没有手链卖。
摊主让我稍等,她从脚边的硬壳纸箱里翻出一个木盒,她打开盒子,转到我面前,说这些都是水晶的。
我说这和你桌子上那些没什么不同,我不要水晶,有没有其他材质。
她又钻到桌子地下,一通翻找,抓出了一大把链子,像是刚从批发市场拿回来,还没分门别类的。
她说:“这就是全部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