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巢鸠(3)
我给他递了一碗安神甜汤,倚在他怀里柔声问道。
他大着舌头,说话颠三倒四,勉强能听个囫囵。
说,当今圣上章昆曾随其兄长一起造反,一手带出了青石军。
兄长死后,青石军由章昆接手,他屡战屡胜,得了楚家家主的赏识,还娶了楚家的小姐。
章璟的亲娘玉珠,就是楚夫人的贴身丫鬟,行军不便时负责侍候章昆。
玉珠眉眼与章昆曾经一名心上人有些相似,章昆见之欢喜,将其收为姬妾。
后来战乱,母子二人并几个下人被乱军冲散,流落至今。
在外这些年间,下人们死的死跑的跑,玉珠带着章璟艰难度日,年纪轻轻便去了。
「什、什么失散!分明是那个姓楚的贼妇自己死了孩儿,见不得我们母子安生,故意把我们丢在乱军之中!
「后来、听说爹攻下了京城,我变卖了娘的钗环镯子托人去口信,竟有人追来杀我……定是那楚后派来的!
「如今爹总算命人来寻,不多时,使者就来上门接我们。
「等我认祖归宗,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子。夫人出身名门世家,这皇子妃之位,除了你,还有谁坐得?
「夫人!咱们夫妻二人一心同体,待回了京城,我碰上什么掣肘之处,岳父他老人家,可得帮帮我这个女婿!」
他嘴里喷吐着酒气,就要来亲我的嘴。
我着实有些想吐。
我笑着躲开他,道:
「那是自然。你是他女婿,他不帮你,又能帮谁去?
「既说到这,夫君,我也与你讲个故事吧。」
他哈哈大笑,「准了!」
8
「当年有人给我批命,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我母亲说,夫君修缮宅邸,请我去住。这是日后能嫁个如意郎君的意思。
「我的侍女却偷偷给我讲了个故事。
「侍女说,她爹性子凶恶,酒后爱打人。
「一不小心,竟将她娘打死了。
「后来爹娶了后母,那后娘也不是个好的,好吃懒做,把家里东西能吃的都吃了,只让女儿喝稀汤。
「爹每次要打后娘,那后娘就言语挑拨,让女儿挨打。
「一日,爹靠同乡得了个差使,去贵人庄子上做马夫。
「她爹带着妻子女儿一同去庄子,行至半路,累得火起,又要去打人。
「后娘举了根棍子,敲在自家男人后脑上,活生生打死了他。
「后母扒了她爹的衣裳自己穿上,找出贵人给的木牌子,把尸体扔进野兽出没的山沟里,自己带着女儿去庄子上任。
「后母虽不会侍候骡马,却油滑会钻营。靠着媚上欺下的本事,排挤其他马夫,竟混了个小头目做。
「后来又凭关系,把女儿塞到我那,当了女婢。
「侍女道,这便是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我慢条斯理说完,夫君脸上已是一片铁青。
「贱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抿唇一笑。
夫君啊夫君。你说,当皇子妃,如何比得上自己当皇子?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若能当一次皇子,便是日后被拆穿、杀了头,那也是赚的!
他想抬手拽我,却发现身上早已没了气力。
我曼声道:
「夫君,那碗安神甜汤,滋味可还行?」
9
我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铜簪,笑眯眯在他脸上比划。
「夫君,我身怀天意。今日如此,实在情非得已。夫君可否帮帮妾身,成全了我?
「她日妾身侥幸得位,定会给夫君烧香筑庙,日日供奉,让你泉下享尽富贵荣华。」
看章璟面露惊恐,我心底居然生出了异样的满足感。
官吏是皇帝的奴婢,小民是官吏的奴婢,妇人是小民的奴婢。
可如今他在怕我呢。
真稀奇啊。
主子在怕奴婢,男人在怕女人。
他这时候不来抱我、要来亲我的嘴了呀。
我冲他舔唇笑笑,猛地举起铜簪。
他用尽全力,推开桌子要跑。
我从背后按住他,簪子对准喉管,狠狠刺了下去。
一下、两下……
他腥臭的血溅在我的发上,我的眉上,我的脸上。
不知道多少下,章璟不动了。
听到动静,娆娘推门进来,看见我脸上的血,吓得面色惨白。
我将脸上的血擦净,动手扒了章璟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又毁了章璟的脸,给他套了件破旧的女子衣衫。
「前面两个妹子被他打死,都是报的急病。如今也给他报急病罢,只消说章璟之妻突发恶疾死了。
「章璟早先同官府打点过,如今新朝初立,一切都乱着,想来没人会多查。」
我平静吩咐。
娆娘战战兢兢,双目含泪,哆嗦说她没碰过死人,不敢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