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雄也“得到了儿子的真传”，一反平日里矜持的姿态，捧着碟子摞上满满一个小山坡，五分钟解决掉，再去跨另一座山，努力！爽快！

吴俪梅行动上不太方便，但有李健雄照顾，吃喝也少不了，慢条斯理中透着一股坚持不懈的韧劲，和螃蟹腿较劲。

倒是顾云苏，从起床开始就吃了半份三明治，挨到 6 点，愣是饿过了劲儿，随便盛了一盘子小吃，坐在座位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往嘴里送。

母女俩边吃边聊，还是从顾云苏和男朋友的矛盾聊起。

“怎么样，两个人说开了吗？”吴俪梅问。

“没，估计他还在加班。”

吴俪梅又劝慰两句，不知道怎么，话题就拐到冻卵上去。

“有了男朋友，就不想这事了吧？”

“谁说的？”顾云苏喝了口饮料，淡然道，“我就是没钱闹的。”

“有毛病！”吴俪梅骂了一句，恨不得拿手里的螃蟹爪戳破女儿的脑袋，“想生就赶紧和男朋友结婚自己生。”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道理你不是最清楚？男朋友随时都可能分手，只有我的卵子才是可靠的，28 岁的卵子还比 29 岁的好。”顾云苏说，又好奇问，“但我都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反对？”

“那我为什么要赞同？冻卵对身体的损伤会有多大你都清楚了？！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轻重，以为所有新技术发明出来就万无一失了？”

实话说，顾云苏还真是不了解，想法产生了之后她去网上搜了搜，但这不是热门事件，相关报道不多。她心说又没钱做，现在了解也没用，一时拖延症发作，把这事就抛在一边了。

没把握的话她不愿意讲，所以什么也没讲，低头喝了口粥。

就听见吴俪梅说：“你问问，你周围我周围，有谁这么做了？这要是真这么好，为什么大伙儿不去做？”

“因为大伙儿都没钱。”顾云苏说。

吴俪梅又生起气来：“有钱也不做！你做这种事，别人怎么看你？肯定觉得你这人脑子有病！”

“所以你就是怕别人异样的眼光？”顾云苏问，又觉得有点儿好笑，“那你这个岁数还要生孩子你就不怕别人新鲜了？别怪我说的难听，肯定也有人觉得你们脑子有病吧？”

“大人的事不用你管！”吴俪梅听不下去，打断她，眼见着李健雄端着盘子往这边走来，她挥挥手，警告女儿，“我懒得跟你说，总之我不允许，我也不想谈这个话题了。你要是再不分场合乱说话，我就也让你知道，不管你多大我也管教的了你。”

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听到这句话，顾云苏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地想，“大人”这种高高在上的、以为自己可以永远掌控另一个人的自信，非常具有侮辱性。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们这种绝对的权威，让他们自信地认为，无论何时都可以把孩子踩在脚下，替对方决定意志呢？

她知道吴俪梅是好意，是为她着想，坦白说她自己的决心也没有那么坚决，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对人生有万全的后备方案，但如果这举动真是弊大于利，也不是非做不可。

可吴俪梅的态度还是令她不舒服，使她不由自主想反抗。

有些事其实就是叛逆心闹的。

李健雄又给老婆端上一碟子基围虾，说：“你吃呀，多吃点儿。”随口问，“聊什么呢？”

顾云苏没说话。

她只是低头扒拉着盘子，很遗憾地想，原来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和吴俪梅成为朋友，那种能够和母亲畅所欲言的错觉，也在走出当下那个情境之后消失殆尽。

也没什么，失望的多了，也就不在乎了，不管对谁都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告诫自己，别抱希望就不会伤心。

当天夜里，吴俪梅拉起肚子。

顾云苏当惯了猫头鹰，越到半夜越精神，听她妈跑厕所到第三趟，主动问了一声：“不舒服吗？”

“嗯，有点儿拉肚子。”吴俪梅软绵绵回答，“可能着凉了。”

顾云苏便翻身起床，尽职尽责却又无计可施地倒了杯热水给吴俪梅灌下去，又百度孕妇拉肚子怎么办，搞来搞去是不敢吃药，就翻出包里的暖宝宝给对方贴上：“只能这样了。”

吴俪梅点头应了，窝在被子里，难受得眼睛都不想抬，嘴上还要逞强客气道：“我没事，你睡吧。”

这谁敢睡啊，一不小心再造成人命，怎么承担这个责任？

其后，吴俪梅又去了两趟厕所，到最后一回坐在马桶上呆了半小时，吓得顾云苏就要破门而入。

三更半夜，她虽然神智还清醒，但大脑转速却在逐渐下降，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隔壁的李健雄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