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byface(5)
他把烟转回来,叶里昂从善如流地接过,主动给老前辈点烟。
“干咱们这行的,少见有不抽烟的医生。”
毕竟值大班是常有的事情,日均四五小时的睡眠亟需尼古丁或咖啡因的注入。
周津澈摘下眼镜,声线因为缺水而略微沙哑:“习惯了。”
他有话想问,可事关蔚舒意的私事,周津澈觉得自己无论出于哪一种身份,都不适合打探她的隐私。
她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妇产科,她是……因为什么?
周津澈并指扶着额角,勉强地苦笑了一声。
一支烟抽完,一行人各散各的。
等回到家,客厅悬挂的时钟明晃晃地指向凌晨一点四十。
周津澈快速洗漱,他站在浴室镜前,用毛巾单手擦着微微潮湿的额发,露出饱满好看的眉弓和挺直的脊骨。
他嘴里含着薄荷味儿的漱口水,手机放在一边,目光停留在她最新一条朋友圈。
当年舒意转学到一中,她身上那种野蛮生长的美貌劲儿迅速俘获了青春期的少男心。
周津澈曾经很多次看着她的背影。
但她已经不记得了。
毕竟她是蔚舒意啊。
能被她短暂地记住名字,又被她短暂地遗忘,连心有不甘都做不到。
周津澈换上防蓝光眼镜,侧腰抵着明净盥洗台接了杯温水。
他小口地吞咽,喉结偶尔一动。
舒意是独生女,蔚女士在二十年前就荣登宁城百大财富榜前十。
至于她的父亲,据说是一位长了张神魂颠倒小白脸皮囊的艺术家,利用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成功入赘蔚家。
周津澈翻到除夕夜阖家团圆的动态,舒意挽着低簪盘发,绸缎般乌黑发丝斜签着一支价值不菲的玉钗。
她身着旗袍,并着两腿,珠光宝气地镇在十几号蔚家人当中,明艳不可方物。
周津澈看着她的脸,又抿了口温水。
她的朋友圈丰富多彩,优渥的家世、出色的学识和美貌,全世界的精彩都在她唾手可及的地方。
在罗马凯旋门下拍照,在意大利美术馆临时担任翻译,在香港的拍卖会上一锤定音。
会滑雪、跑马、深潜和跳伞,在全世界最高的露顶泳池举着香槟,月光怜惜地为她加冕。
她甚至在一年前考到了直升机驾驶证。
舒意没有对任何人设限,她的朋友圈如一本摊开来的书,任由每个过客翻阅。
但……
周津澈可有可无地想,其实也不是任何人都有翻阅她的资格。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喝空了的玻璃杯,他顺手搁到案几,低头揿亮落地灯。
灯光温缓笔直地流淌,他陷到柔软沙发,以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继续翻阅。
两年前的夏天,舒意的“镜界”眼镜店正式开业。
整个店面明亮大气,灯光如钻石般璀璨。
她舒展两肘支着玻璃柜台,配文【报我名字配眼镜打骨折】
周津澈笑了声。
他屈着指节顶了下镜框,觉得舒意这一身应该到华尔街大杀四方的精英气质却甘愿当一家眼镜店老板,十分之可爱。
不过,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眼镜……和戴眼镜的男人?
抵着屏幕的手指没再滑动,周津澈意兴阑珊地关闭手机,背板搁到磁吸充电器。
他起身回到书房,全景玻璃立墙在他眼底一览无余地呈现宁城夜景。
这栋复式大开间是周爷爷送给周津澈的成年礼物,他站在洁净气派的墙边,目光遥遥地看向宁城中轴繁华点的CBD。
舒意的眼镜店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实现惊人扩张,他上个月刚到万象广场的分店购买眼镜,但没遇见她。
如果按照她发布的朋友圈推算,那个时间点的舒意在南半球的海岛上享受着她的私人假期,以及分享了购买热带小岛的所有心得。
周津澈面无表情地审视自己,匀净镜面原原本本映射出的年轻男人正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他。
这张脸会得到舒意的青睐吗?
从他今晚如同低劣手段的冒失搭讪来看,成功率大概不高。
——但加上眼镜?
周津澈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但他想起自己戴上眼镜后,舒意微笑着将长发撂到耳骨的动作。
成年人之间的你进我退其实不需要过多的言语矫饰,至少那一刻,周津澈清晰地接收到了她眼神传达的意思。
那不应该是讨厌。
周津澈沉默片刻,他打开整体是嵌墙风格的书柜截面,里面是外科医生分门别类的——
眼镜。
周津澈不近视,但是轻微散光,平时上班除了医用护目镜外基本不戴眼镜。
除非在舒意面前。
他修长手指自上而下地一一点过陈列的眼镜架,选择了其中最普通也最不容易出错的一副黑框,手指捏着镜腿架到鼻梁,离开时顺手关了书房的吊灯,并抄起在客厅充了一半电量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