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夏天(96)
“行,那我和老师请个假。”
“真的?”
林仰星抬起头,瞳光闪闪。
“病好了?”
“没有没有,咳咳,还很严重,我大概是烧糊涂了。”
她装作一副病弱的样子,将脑袋埋回了厚重的围巾下边。
——
工作日的这个时段从淮宁回北宁的高速路上基本见不到什么车,多以运输大货车为主,虽是冬日,但周围山体郁郁葱葱,常青不败。
车里开着暖空调,闭塞的空间像一个温和的温箱,林仰星将脑袋抵在车窗上,感受着发动机的震动。
这条路在林仰星过去的十六年中几乎没怎么走过,但从十七岁的那个春节开始到现在,她几乎熟知了路边的每一条路。
认知重塑是潜移默化的一个过程,像润物细雨,每棵树都如伤口上的一道缝线,将狰狞不堪的过往齐齐修补。
尤梅为了工作方便收了一辆二手的车,前车主是隔壁厂子的老板娘,年前赚了大钱换了新车,旧的这辆车子保养得好,拾掇拾掇和新车无异。
至少是比林石海那辆好多了,自从前几年林石海迷上了海钓,车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儿,他开着不嫌弃,就是苦了林仰星。
她心底升腾起一丝微妙的感受,明明从前觉得和父亲在一块哪哪都轻松,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轻松变了调,处处都紧绷。
反而和一贯严肃的尤梅女士待在一块面面都舒坦了起来。
车里放着林仰星从家里收拾出来的唯一一张唱片,当初吴三胖送给她的赔礼,林仰星一开始以为落在南临巷没有拿来,结果今天在车上听到了。
上个学期放假的时候她常听,虽然还是记不住词,但会跟着哼上几句。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个,哼哼哈哈地,也不知道在唱什么。”
尤梅的口味停留在上世纪,她曾经也是个热血澎湃的追星少女,当时疯狂迷恋小虎队,她长情得很,就算到了现在也依旧狂热。
“这个歌词讲的是什么呀?”
她问起的时候,刚好在放林仰星喜欢的那首《蒲公英的约定》。
林仰星回想了一下歌词。
旋律有记忆,关于这一段的,是南临一中到家那条林荫小道晚间吹起的风。
“大概,是讲年少时许下的约定吧,类似那种……朦胧的初恋。”
“哦,青梅竹马呀。”尤梅咯咯笑着,嗓音清脆爽朗。“这歌词写的多美好呀。”
咚咚。
有什么东西混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搏动。
林仰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好像刚降下去的体温再一次卷土重来,烫到了耳尖。
不同的人有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年少轻狂,尤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扬着温和的弧角。
“不过你妈我呢,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你爸算半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学校旁边的巷子里打了一架,忘了是为什么原因打架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你爸就非我不可了,那时候可真好啊。”
所以即使如今到了这个局面,尤梅女士还是会怀念从前吗?
林仰星偏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尤梅女士进来真的变了很多,一头栗色短发干净利落,穿衣风格也变得简约商务,如今真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花,锋芒万丈。
“所以老妈你还是很喜欢老爸吗?”
尤梅摇了摇头,哼笑。
“就像这首歌词写到最后也无疾而终,喜欢这种东西过于肤浅了,爱与恨也是,放在现在谈这些都太空泛,他林石海如今已经不关我事了,我怀念的也从来不是如今的他。”
她在林仰星面前做了个点钱的手势。
“老妈现在喜欢这个。”
林仰星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她当真觉得如今的尤梅女士实在有趣。
“妈,我想……和您商量个事儿。”
“说呗,和老妈客气什么?”
林仰星没有看尤梅,而是将视线转移到窗外。
已经到北宁县辖区内了,高速路外是一片辽阔宽广的农田,再往不远处看,能够看到远山浮于薄海,不用开窗也能尝到海的咸涩味。
“我在想,我可不可以转到北宁来上学。”
她深呼一口气,将这个想法告知了她妈妈。
她没有任何把握,也从来不觉得尤梅女士会同意她这个想法。
因此她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将思绪放空,假装并不在意这个显而易见的结果。
车里只是安静了一瞬,尤梅女士没有觉得她在开玩笑,也没有第一时间呵斥她的冲动。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是因为我在北宁没有办法好好照顾你吗?”
林仰星抿了抿唇。
“不全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