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离婚,对你好。”何志东道,“你还年轻,喜欢孩子,可以再生。”
“爸,你别总说这个,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清楚。我就知道一点,你这么热衷要跟市里同事联系,不单纯是为了相安。”
许筱宁不说话。她这位公公是从省林业局退下来的,机关单位里的事,人际关系,他比她通透,被他看穿自己的谋算,她并不感到难堪,只是担心儿子听到多想,于是压低声音道:“我跟您说过,同事家有个女儿,下学期读高三——”
“市一中和砾山中学教学环境不同,没有交流的必要。相安现在青春期,还容易产生不太恰当的攀比心理。”何志东道,“我们也不争了,你要是想去,自己去。”
话聊崩了。看着何志东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许筱宁一度想说狠话,她一个人带何相安远走高飞之类,及时收住情绪,拼命给自己心理暗示,还不到时候。
许筱宁曾听何志东教何相安兵法,如何攻心以制敌。显然,何志东深谙此道,他拿捏住她的软肋,知道她分身乏力,在何相安升学的关键时期,需要他们帮衬。她当然想过其他办法,诸如请一个住家阿姨,可那些都要花钱,他们在宛市的房子已经被收走抵资,回市里需要租房不说,大事小情,远不如在砾山镇省心。
何相安坐在二楼房间,书桌上摊开放着数学题,是历年高考真题汇编。最近他会一边预习新书,一边结合高考题融会贯通。汇编题上写了全国优秀数学老师的语录,有一位黄冈彭老师说,多做高考真题,不是为了记住题目,而是学会理解出题者的思路,刷题越多,对单个知识点的掌握越牢,就能发现,万变不离其宗。
何相安听得到一楼的争吵,即便他们出于照顾他的感受,刻意放低了声音。长辈吵架,对他而言,无异于战场相争,交战双方各出谋略,寸土不让。哪怕只是要不要出去玩两天这样一件小事,两个人也能事态升级,回到老终点。他能看懂大人们万变不离其宗的吵架套路,不懂的是,为什么他们总吵一件事,不烦吗?
何相安戴上耳机,打开 Mp3,耳机里自动续播悲怆奏鸣曲。节奏缓缓送出,盖过楼下声音,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想别的,而后,他想起砾河。
他想到晚霞在河面流淌,水很热,罗泽雨的脸被蒸得发红,不过到底是水热导致发红,还是晚霞的光芒,何相安记不具体。接着,他想到她的“读心术”,她能准确说出他在听什么,这是不可能靠盲猜猜到的……
想着想着,何相安想入了神,楼下争吵声明明还在,却远得好像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事了。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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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泽雨隔天去小河,何相安已经到了。
她远远看见他的自行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觉得奇怪,一个男生的自行车怎么能一直保持得这么干净。
这一天,她和他换了位置。他蹲在河边研究,罗泽雨后到,本想直接出声提醒他,怕他受惊,于是按了按他的车铃。铃声清脆,何相安回头,“来了。”就像一直在等她似的。
罗泽雨蹲去他旁边,“怎么来这么早?”
“正好没事。”他转头打量她片刻,“今天没带鱼竿?”
罗泽雨摇头,忽又疑问道:“你不是不相信下面有东西吗?”
“你指什么东西?”
“外星……生物。”
何相安笑了。罗泽雨发现他牙齿长得很整齐,怪不得笑起来好看。她有虎牙,罗蕙总说她笑起来显得傻,罗泽雨不认,牙齐的人那么多,虎牙更有个性。
“我先问你,”何相安看向她,“你是真的相信河底有外星生物,还是觉得地球生物不能解释你遇到的事?”
罗泽雨想了想他的问题——除了老师,镇上很少有人说话需要她费力琢磨。“你说的这两种有什么区别?”
何相安也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好像没什么区别。”
罗泽雨耸肩,“我家有个租客,北京来的,背包客。他一路从南边上来,说只有砾山镇最热。”
“宛市最近最高气温也就三十度。”
“你说,用地球的科学来解释,为什么偏偏砾山镇热?地理书上说,离赤道越近,气温越高。地底有火山?没有。”罗泽雨自问自答道。
气候学是一门庞大的学科,何相安自知学识不够,没有贸然作答。眼看天边晚霞开始徐徐变色,他问她:“你的超能力,回家还有效吗?”
“没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也许是因为人太多,太乱——”说着说着,罗泽雨脑中倏地出现一道直觉,“可能……超能力只在水潭附近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