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既成失笑，这才想起关门。“记不记得《阿飞正传》里有一句台词，说世界上有一种鸟，生下来没有脚，只能一直飞，唯一落地的时候，就是死。”

“记得，怎么？”

金既成看她神情动作，分明有百分之九十的注意力在笔记本电脑上，当下有些索然，他刚进门时感受到的那种宁静，因内心宁静而催生的某种暧昧躁动，只能暗自平息。“没怎么，又在道观碰到那位神秘道姑。”

“今天在镇上逛，听说静心观后院住了不少道士。”顿了顿，王语素又补充道：“男女混住。”

金既成另搬了张椅子，去她对面坐下。“你想说明什么？”

“混住不奇怪，我知道有的道教派别，道士是不忌色，不忌荤的。”

“你真的好奇那所道观？”

“新中国妇女都解放了，怎么逢年过节，道观还不许女的进。既然不许女的进，为什么又允许男女混住？”王语素道，“我好奇的是这背后的原因。”

金既成沉默。

王语素停下手头动作，抬眼和他对视，“你呢，有什么新发现？”

金既成简单概括了自己对道观的观察，尤其是后院两米高的围墙。

王语素沉思片刻，忽觉腹内打鼓，于是合上电脑，起身道：“饿了，出去找饭吃？”

金既成欣然跟随。

第34章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杂念太多，罗泽雨这一天没听到广播，垂头丧气走回家，恰好碰上出门觅食的三楼租客。王语素问她要不要一起，罗泽雨礼貌摇头，她要回家写观察日记。

一楼小卖部开了灯，罗泽雨好奇走过去，看见熊子良在柜台上记账。“艳秋姐没回来吗？”她问。

熊子良不像蒋艳秋那样精通账务，做不到一心两用，忙碌中的他只能简单回答罗泽雨的问题：“还在老家。”

罗泽雨掉头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探身往小卖部里面看了看，果然看到堆在角落的货架，“菜卖完啦？”

“早就卖完了。”

“那就好。”罗泽雨终于高兴起来，回家的步伐也轻盈了。菜卖得好，说明那件事没有影响生意，小卖部能继续做下去，艳秋姐一家就会回来。

到家门口，听到梅兰香和罗工全在拌嘴。罗工全一边反驳一边提醒妻子：“你注意点声音，三楼还有客人。”

“尽情吵吧。”罗蕙道，“他们出门了。”

梅兰香把擦灶台的抹布一丢，恨声道：“上个月过节，在你大哥家，饭是我做的，这次我不做，要做你做。”

镇上修缮祠堂，罗氏家族轮着请工人吃饭。罗工全父亲今天正式发话，确定把差事交给老二一家，罗工全领命回家，得到梅兰香一顿痛骂。

由于违反计划生育，罗工全和梅兰香双双丢了县矿厂工作。罗泽雨上小学前，梅兰香是个全职家庭主妇，罗工全四处打工挣钱，加上房子店租，养活一家四口。小女儿入学后，梅兰香在家坐不住，正好赶上砾山镇红红火火搞发展，她一个中年妇女也能找到不少零工。她做事活络、精明，不像罗工全贪恋安稳，守着一个工作不肯变动，近两年，收入比罗工全还高。然而收入高，压力也大，梅兰香现在在镇上饮料厂做流水线，上班时间严格，很难请到假。给工人做饭要做一个礼拜，备菜、做饭、洗碗，再加上工人进家里，饭后还得拖地、整理家务，梅兰香一个人忙，嫌累。

“罗蕙和荃荃都在家，都能帮你。”罗工全提出解决方案。

罗蕙这会儿心情不好，第一时间拒绝道：“谁说我在家？我有事。”

“你放假，你能有什么事？”

“没准哪天我就回市里了。”罗蕙道。

“你现在不是还没回吗？”

“万一三楼租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我可不一定在家。”顿了顿，罗蕙又道：“你再逼我做事，我明天就走。”

罗工全语噎，错眼见小女儿回房，连忙道：“荃荃在家，荃荃最听话。”

罗泽雨顿足，刚想接话，听罗蕙道：“我今天翻了一下罗泽雨的暑假作业，一个字都没动，她作业写不完，别喊她做事。而且她一个小姑娘，七八个男人来家里，这么热的天，万一有人发疯病，不怕对她不好吗？”

罗泽雨推门进房间，悄悄关上了门。

晚饭时间，罗工全反复说帮修祠堂的好处，他们一家的名字会写进功德簿。

梅兰香只用一句话堵他：“要帮你帮，我不拦。”

罗蕙和罗泽雨则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地吃饭，压根不接茬。末了，罗工全气得摔下筷子，道：“我做就我做，到时候把家里弄脏了，你最好别怪我。”

罗工全出了门，留下一副吃得粒米不剩的碗筷。梅兰香气不过，一度想把他的碗扔下楼，最终是收作一堆，拿去厨房洗。她相信罗工全真做得出来那种事，把她辛苦维持的厨房弄得一团乱，工人进来家里，他也不会要求他们换拖鞋，一群人再在家里开着空调抽烟，烟味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