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铁皮电扇不够凉快,罗泽雨不想起床,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得浑身燥热。后来实在躺不下去,下床想倒杯水喝,脚刚落地,一股热流自腰部往下,罗泽雨暗道不好,月底是来那个的日子。她又弄脏裤子了。
洗完内外裤,罗泽雨端去天台晾晒。以为这个时间点,天台不会有别人,不意竟碰到王语素,趴在栏杆上抽烟。罗泽雨简单和她打过招呼,转身去晾衣服,忽然察觉到王语素投来的视线,瞬时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晒你的。”王语素笑道,“我也是女人,我懂。”
罗泽雨脸一热,加快晾晒动作,道:“一会儿太阳出来,天台很热。”
“知道,我就是上来抽根烟,透透气,马上就下去。”王语素有心想和罗泽雨攀谈,故意问:“你爸妈每天都会吵架吗?”
罗泽雨脸更热,道:“我回去跟他们说注意点。”
王语素朝她招了招手,“陪我聊聊天?”
罗泽雨此时已经晒完衣服,顿在原地,道:“聊……什么?”
“有些事情想找你打听。”
两人一起趴在围栏上,俯瞰小镇热闹的早晨。镇上建筑物普遍不高,此时太阳恰好藏在云层后,气温虽高,不算难以忍受,和二楼夫妇一样,镇上居民大都抢在这段时间干活,洗衣、做饭,料理家务。商贩们也开始在摊位上忙碌,这是个生活气息浓郁的小镇。
“语素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说想聊天的是王语素,率先开口的却是罗泽雨。
“什么问题?”
“你上高中的时候,会突然变得胡思乱想吗?”
“你指哪种胡思乱想?”王语素饶有兴致地问。身边少女刻意压低了声音,神情又十分困扰的样子,王语素想当然地以为是早恋。
罗泽雨想了想,心下一片茫然。“说不清楚,就觉得脑子很乱,总是七想八想,还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我们老师说,女生一旦来那个,进入发育期,就会变得多愁善感,注意力不集中,影响学习,男生就不会。”
“男生也有发育期,他们会变声、遗精,也会做奇怪的梦。只不过他们很幸运,不来例假。”
“你也觉得当男生很幸运?”
王语素点头,忽然品出罗泽雨话外的含义,试探道:“你想当男生啊?”
罗泽雨心口一阵狂跳,下意识想否认,可否认就是说谎,她不想对王语素说谎。“我好像,我可能是嫉妒他们,我知道,嫉妒不对——”
“嫉妒是人性使然,没有不对,关键看你怎么使用嫉妒。”
“使用嫉妒?”这是罗泽雨没听过的动宾搭配。
“对,使用。说到底,嫉妒只是一种情绪、心态,善用它,它可以转化成动力。”王语素徐徐道,“听说你初中成绩很好,数理化常拿满分。”
“还有生物和地理。”
她声音很小,王语素一时没听清,“什么?”
“数理化生和地理都拿过满分,语文、英语没拿过。”罗泽雨低下头,“初中成绩好没用,高中我就退步了。”
“因为胡思乱想?”
罗泽雨怔住。
王语素又笑,她移开视线,转往身后的国道,国道宽阔笔直,伸向看不见的远方。“你认识范海丽吗?”
罗泽雨想了想,点头道:“东宁叔的女儿。”
“跟她关系好吗?”
罗泽雨摇头,“上小学前,她去县里了,有了新爸妈,过年都很少回来。”
“听说你小时候遇到过危险,范海丽找人救的你。”王语素不着痕迹地观察她。
听她谈到十年前的往事,罗泽雨神情很平静,这时,太阳露了头,炽烈的阳光洒下来,仿佛要洒遍世界上每一寸角落。“这些事,我不太记得,我爸妈觉得不吉利,不让我想,更不让我打听。”罗泽雨道。
王语素沉默了片刻,“你姐姐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是记者了?”
罗泽雨面露震惊。
“哎呀,看来没说。”王语素道,“也好,由我自己告诉你比较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王语素,《时报》记者。这趟来砾山镇,半是度假,半是工作,我明天回北京,所以现在告诉你也不晚。”
太阳持续走高,热度越来越灼人。天台上两人却似乎感觉不到,消化各自在对谈中得到的意外内容。
“这样,我先回答你的问题。”王语素道,“我上学的时候也会胡思乱想,严格来说,那根本不叫胡思乱想,思考是大脑的本能,‘胡思乱想’是个贬义词,不要随便给自己这种暗示。要知道,人类文明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就是靠思想的推动。至于当男生是不是比当女生更幸运,我建议你可以换个题目想,你究竟是想成为男生,还是想拥有当男生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