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北京人建议,罗泽雨在家翻箱倒柜找起透明鱼线来,结果罗家自然是没有。
下楼到艳秋小卖部,碰上熊子良在搬货。熊子良一向沉默寡言,很少主动和罗家人说话,唯独对罗泽雨,碰上了,会搭句话,偶尔还会露出不合年纪的天真笑脸。罗泽雨喊他熊姐夫,一些罗家人认为不着四六的事,她习惯找他帮忙。
果然,告诉姐夫自己需要怎样的鱼线后,熊子良很快为罗泽雨找到一圈透明线。找完鱼线,熊子良又替她重新做了个精巧的鱼钩,钩尖锐利,可以直接穿上肉。
熊子良一边穿肉一边叮嘱道:“小妹钓鱼,不可以去水深的地方。”
罗泽雨低下头撒谎:“不去。”
熊子良想了想,还是道:“那个水最深的潭子,有邪气的。”
“我知道。”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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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油饼摊偶遇过何相安,罗泽雨怎么也不肯再陪罗蕙排队。
罗蕙这几天心情好,对妹妹分外和颜悦色,交代罗泽雨先去豆浆店等,油饼她自己买。
罗泽雨在豆浆店等了十分钟,先等来千方百计想躲的何相安,及一位老人。
罗泽雨认识何志东,砾山镇每年办重阳宴,何志东是发言人之一,是个面相严肃的老人。
何家爷孙俩进店的功夫,罗泽雨注意到何相安手上拿着油饼,胖老板家独有的黄纸包装袋。确认他们也要进店,罗泽雨赶紧别过头,不想让何相安发现自己。
豆浆店长方形的布局,两排座位,中间过道。罗泽雨坐在面朝门口的方向,即使扭开头假装看墙上的年画,余光还是能看到穿白布衫的何志东、灰 T 恤的何相安。她甚至看到何相安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会,分明也发现了她。
罗泽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他,但第一下躲了,必须硬着头皮继续躲下去。
幸好何相安识相,带着他爷爷走去了里面座位。
没过多久,罗蕙来到豆浆店,她没进店,在门口张望。豆浆店不止卖豆浆,还有油条包子,砾山镇出大集的日子,店里已经坐满了人。罗蕙生怕罗泽雨听不到似的,大声地、一字一顿地喊出罗泽雨大名。
这一喊,罗泽雨半点侥幸心理都没有了。她急步走到店外,大有要一股脑走回家的冲动,又听罗蕙喊道:“等一下,再给金先生买一份。”
店内满座,其他人在专注吃自己的早餐。不认识罗泽雨之前,听到有人喊这个名字,何相安也会恍若未闻。可现在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不自觉地关注起来,门口摊位上的女生喊完罗泽雨,后者立刻闷头走了出去。就在何相安抬眼向外的同时,外面女生也看见他,豆浆店纵深不长,两人对上视线那刻,何相安在对方脸上看到一抹惊讶,随即是某种了然,接着,那女生朝右侧递了个促狭的笑意。
女生这一套反应,何相安很熟悉,上学路上、校园里、班级门口,他常遇到这样的情形,两个或三个女生走在一起,看到他,会做一些自以为不露痕迹的小动作,提醒彼此他的存在。男生间当然也会有这样的动作,一看到喜欢的女生,总是挤眉弄眼。——何相安从来不理解这些小动作的意义,觉得很幼稚。
联想到个中雷同,何相安霎时明白过来,为什么罗泽雨故意假装没看见他,而后又像只鹌鹑一样走掉。
“回家千万别说漏嘴,尤其别让你妈知道。”沉浸于油饼美味的爷爷突然说道。
何相安用勺子舀冰豆浆喝,砾山镇只有这家豆浆分甜咸口味,咸豆浆里会加一些辅料,诸如虾皮和榨菜。以前在宛市,爸爸要先送他去学校再上班,校门口只卖包装好的牛奶和甜豆浆,选择很少,还是来了这里,才发现自己爱喝咸豆浆。豆浆入口,咸味还没化开,他用铁勺搅了搅,道:“我妈没准已经知道了。”
年近七十,何志东牙齿掉了不少,尽管渐渐少了两排牙齿啃咬的乐趣,他仍然享受咀嚼的快乐。他嚼得慢,嚼得细致,听着油饼在口腔发出卜脆的声响,心满意足道:“知道就知道,反正我也吃上了,不亏。你妈妈那个人,样样都好,就是搞不清楚什么该紧,什么该松。”
“您不是总教我,人要成才,必要自律,严格自我约束吗?”
“这话放你身上没错,放我身上不对。爷爷半截身子都要入土,再成才,难不成去地底下发挥?”何志东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你妈妈的不是,可老话说得对,慈母多败儿,孩子教育,没道理用民主制度。”
何相安不再说话。
针对何相安的家庭教育,该民主还是专制,唯独何相安本人没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