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夏天(51)
同样的问题,庄启已反复被他问过很多遍。
抬头扫了一眼办公室门牌上的“代理首席执行官”字样,庄启知道对方是真心实意地这样问,他轻描淡写道:“我的学位还没念完。”
庄立成仍旧坚持:“我可以再代理几年,等到你回来。”
庄启没说话,过了片刻,他道:“如果京云遇到问题,我会帮忙,但这个位子,还是叔叔你来坐更好。”
庄立成定定地望着他:“阿启,你是顾忌世蔚的看法吗。”
他指的是方世蔚,庄启的母亲。
这是庄启回国后,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她。
见庄启不回应,庄立成又说:“阿启,其实你不用考虑那么多的,老爷子去世的事情她根本不关心,反倒是你早早就飞回来……”
“叔叔,”庄启打断了他,“我回来得已经不早了。”
他没有责怪的意思,庄立成却露出了不安的神色:“阿启,不是我不想跟你说,是老爷子他不让,怕你担心。”
庄启也能猜到是这样的情况,他在伦敦偶遇许安繁那天,在回程的火车上收到了庄立成的消息,对方告诉他稍晚些让他回个电话,老爷子住院了。
按当时庄立成的说法,他爷爷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是最近在公司操劳过度,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周,对方又告诉他,老爷子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他快点回来,也许还赶得上最后一面。
他想得更远一些,爷爷去世后京云如何安排,属于他父亲庄立胥的股份和财产怎么处置,这一系列事务有的是方世蔚不想管的,有的是她没办法插手的,还是需要他来做。
庄启没有再同庄立成说什么,只道:“叔叔,我去一趟蔚园。”
蔚园是他父母现在的住处,建在北市远郊的山上,独门独院,原本是庄立胥送给方世蔚的礼物,庄立胥出事之后,方世蔚带他搬了过去。
庄启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他到园子门口按铃,虽然好几年没回来过,但保安员还认得他,对方不敢给他开门,说大少爷您等等,我去告诉庄太太一声。
庄启也不欲为难对方,就站在外面等。
几分钟后,方世蔚姗姗来迟。
午后阳光很盛,她打着伞,让保安员开了门,但不是让庄启进来,而是自己出去了。
“你回来了。”她用复杂的眼神端详着庄启。
庄启点了下头,方世蔚说:“你爸爸还在睡觉。”
庄启不是没听出她的意思,却道:“我有空,可以等。”
不知这话哪里触碰到了方世蔚的痛处,她的嗓音骤然尖锐:“你等什么?我知道老爷子死了,你回来是急着分遗产对吧,打算从你爸爸这儿占什么便宜?他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庄启,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歇斯底里地发作,庄启一句也没有反驳。
方世蔚像在台上演出,高亢激愤,而他像不合格的对手戏演员,什么话都不说,直到她转身离开,他被关在蔚园外面,不远处别墅的飘窗半开着,有浅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拂动。
庄启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掌心里那条淡疤。
这就是昨天在出租车上时,他想说给许安繁的事情。
那些过往太沉重,而她像春天里的草长莺飞干净纯真,他不忍心让她沾染自己的黯淡。
其实他也觉得难得,明明都没有得到父母的关心,许安繁却能长成这种无忧无虑的样子,应该是多亏了她的哥哥和朋友。
开车转下盘山道,回市区的路上,庄启在某个超市门前停下,买了瓶矿泉水。
坐回车里喝了一半,他拿出手机,给许安繁拨了语音通话。
许安繁没接,庄启知道她应该有事忙,也没再打过去。
他回了庄家老宅,这里之前是他跟爷爷在住,现在只剩他一个了。
原先他在国内那帮朋友不知怎么听说了他回国的事情,恰好傍晚打了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聚一聚,他没有拒绝。
一起吃了顿饭,其中有人说自己开了家台球俱乐部,一群大男生就又换了阵地。
到了之后他们开了个包间,开俱乐部的朋友问庄启要不要点个陪玩:“都是美女,身材可辣了,球技也好。”
庄启说不用,对方便开玩笑道:“你不是就喜欢这挂的吗,怎么,转性了?”
他说完,看庄启居然不反驳,新奇起来:“真的啊启哥?你现在谈的是什么样的,给我开开眼。”
庄启把手机放在桌沿,俯身开球:“没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