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惊醒之后，季一橙脑袋一阵一阵地晕。

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发现自己腿间卷着半铺被子，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快要羞到地里去。

回到现在，在这天雷勾地火的一刻，季一橙的理智战胜了恶魔。

她飞快将目光挪开，一边咳嗽一边找水喝。

谁知道刚拧开保温杯，水就撒了一身。

季一橙尴尬到浑身都要烧起来了，陆骁见状摸了摸校服兜，里面什么也没有。

男生是不太会随身带纸巾的，他没有犹豫，转身朝后面17班去，不多时拿回一包洁柔，还不忘撕开封口再递给季一橙。

“谢谢。”季一橙狼狈地擦自己身上的水渍，擦拭的时候嗅到了丝丝缕缕的古龙香味，原来这是那款黑色包装，古龙香型的洁柔。

这款纸巾是洁柔2022年上市的新款，在这之前，没有什么品牌会把香水味融入到纸巾里，那时候的人们思想还比较守旧，觉得加了香精的纸巾肯定不好，不如原生态的。

季一橙在妈妈的小卖部里见到过这个纸巾，价格比其他的都贵一点，后来因为没有人买，妈妈就再也不进这个货了。

她小心翼翼地只用了两抽，把纸巾还给陆骁。

而陆骁迟缓了一下才伸出手来接，好像一开始就没想要季一橙还。

“没烫着吧？”他没把纸巾揣回兜里，就放在桌上，方便季一橙再次取用。

“没有，今天饭堂的烧水炉坏了，大家都没有热水喝，我这里面是凉水。”季一橙故作轻松地晃了晃水杯，那是个粉红色的杯子，杯肚子胖胖的，还有个小提溜。

陆骁点点头：“那就好。”

他脑袋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些往日片段，这是他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回想起小学时候的事。

琴州第一实验小学每层教学楼的拐角都有一个热水桶，到了下课时间，小学生们就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去那里排队接水。

和季一橙做同桌的那两天，陆骁总是看见她一下课就冲出去接热水，然后捧着热腾腾的水杯回来，鼓起腮帮往瓶口吹气，像金鱼一样。女孩喝热水的时候总是很满足，好像热水有香味似的。

陆骁从来没有去接过水，因为他没有保温杯，只能每天都在学校门口买一瓶矿泉水。

他的爸妈都太忙了。

他们从来不关心陆骁生活里的小细节，具体来说是根本不在意这个孩子，以至于小学六年过去，陆骁甚至从来没有得到一个保温杯，就算在冬天也只能喝冰凉的矿泉水。

见季一橙喝得这么舒畅，陆骁也想喝。

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矿泉水瓶是不能装热水的，接回来之后发现瓶身都变形了，季一橙见状连忙抢过来，死活不让他喝：

“你怎么用塑料瓶子装热水呀？”小姑娘像大人似的板起脸训他，“我妈妈说塑料瓶子不能装热水，有毒的！”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难堪，陆骁没有说话，眼眸低垂。

一只粉色的圆肚子小水杯被推到他面前，瓶身上窄下肥，像个胖窝瓜。

他抬头，看见了一张羞涩的圆脸。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对他软糯糯地说：“我这里有热水，你要不要喝我的呀？”

热气自瓶口氤氲而上，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很诱人，可陆骁那时候自尊心作祟，很高傲地拒绝了：“男女授受不亲。”

然后这个小女孩就把水杯拿了回去。

季一橙抹了一节课的眼泪，还把凳子和他拉得很远，决定再也不跟他说话。

初中去了瑞士之后，陆骁的母亲终于抽出一天陪他过生日。

那天孔希带他去了伯尔尼最大的商圈，在各种奢侈品店逛了一圈，有男孩子最喜欢的积木，还有鞋子，手表，价格不菲，孔希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却没想到陆骁什么也没兴趣，最后却在商场门口的地摊挑了一个保温杯，最平凡

最普通的那种，还是国产的。

要说唯一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就是这个保温杯的肚子圆乎乎，看上去甚至不太美观，不像是男孩喜欢的造型。

孔希付了钱，看着儿子捧着一个廉价的保温杯如此开心，眼中的不解和鄙夷一闪而过。

这个杯子后来莫名其妙地丢了，孔希也没有再为他过任何一个生日。

也许这就是某种暗示，暗示他想要的一切，纵使费劲得到了也会失去。

陆骁没让自己陷在这滩烂泥里太久，依旧重复着收表和计算的工作。

第十三个节目，是由高二年级出名的音乐才子梁星停带来的一首《丑八怪》。

这首歌陆骁听过，大街小巷都有放，唱腔很有感染力，这应该是当时最火的抒情歌曲了。

他听着听着，发现季一橙很久都没动静，看向旁边的女孩，头一次在季一橙脸上瞧见这么认真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