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弯下腰，眼里稍稍聚焦了一些光，瞄准那两只天鹅中间的缝隙。

就在指间石头即将掠出去的前一刻，一阵风吹过来，垂入湖面的柳枝簌簌拂动，绿绦参差之间，突兀地露出一片校服的蓝。

金羽佳一愣，缓慢直起腰，眯着眼看过去。

有人？

好像是有一个人坐在了柳树后面，被好几棵树挡住了，风停下来之后，金羽佳只能看见一双女生穿的贝壳头的鞋子，是粉色的。

金羽佳把石子收回了手里，一脸扫兴，心想真是倒霉透了，这里怎么会还有人，连打个水漂都不自在。

不过也是，女生最喜欢在这种蚊子又多又僻静的地方自己待着了，金羽佳从来都不理解这种行为。

男生无声无息地把踩在土堆上的腿放了下来，打算把这片地方留给湖对面的那个女生，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时，湖对面忽然传来一道几近于无的歌声。

歌声出来的一瞬间，金羽佳停住了步子，像是被下了什么定身咒。

这个声音他听见过，淳澈的，柔韧的，听见这个歌声的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某个夜晚，枕着双臂躺在操场的草坪上，望着月朗星稀的夜幕，耳畔只有干净青涩的嗓音来回萦绕。

金羽佳回过头，紧盯着刚才那一片蓝露出的区域。

六点钟的校园染上细细密密的金色，日光落在湖面上，随着水波荡漾而泛起鱼鳞般的金光，满池荷花都撒上了金粉，金羽佳第一次认真地注意到这个湖，心想，那么漂亮的一个湖竟然放在犄角旮沓里，真是暴殄天物。

要是他是校长，就让这片湖取代奋进广场中间那个老掉牙的破喷泉。

金羽佳脑袋里浮现很多诡怪的想法，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湖对岸。他执拗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看见对面那人究竟是谁，他就不走了。

上天仿佛感应到什么，又赐来一阵风，繁重的柳树条之间轻轻荡开一道缝隙。

湖对面那人的脸再一次露出来，他心中悬而未决的疑惑得到了证实。

确实是她。

女孩正拿着一张白纸在歌唱，双耳挂着白色的有线耳机，下面连着银色的MP3，她把这个东西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姿势很乖。

金羽佳不知道怎么想的，飞快挪了挪步子，走到一棵树后面，从对面看过来应该是看不到这里的。

他倚在树干上，百无聊赖的玩着这块扁扁的石子，不知道自己留下来干什么，但是就是没有离开，安安静静地听着对面那女孩在哼歌。

女孩声音不大，这片地方本来就挺空旷的，要是不仔细听都不一定能发现有人躲在这个地方唱歌。

季一橙唱得断断续续，有时候一句没唱满意，整个小节都要回去再练习一遍，要是来来回回都唱不好，还会打自己大腿一巴掌，自说自话：“又进错拍，猪脑。”

金羽佳听得想发笑，只是笑完，他忽然陷入惘然。

……这是在干什么？

偷窥？

为什么一遇到季一橙他就跟做贼一样，总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金羽佳登时感到有点说不上来的厌恶，或许是觉得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行为和心理让他反感，他把石头在手心里攥了下，一股生痛窜上脑门，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回到五班的时候，班里还没几个人。

唐霖坐在讲台前面，用遥控器操控着教学一体机，分出一半屏幕给下面的几个男生看电竞比赛，另一半屏幕给其他几个女生抄写今天的板书。

见金羽佳进来了，坐在前排的几个男生热情招呼道：“羽佳快过来看，你最爱的打野，这场真是六死了。”

金羽佳抬头看了一眼，兴致缺缺：“你们看吧，这场我看过了。”

几个男生“哦”了一声，没注意到任何端倪，继续兴致高涨地看比赛。只有唐霖转头看了看他，见金羽佳手里捏着一块石头，莫名感觉有点搞笑：“干嘛？学英语周报上那个人养石头啊？”

金羽佳回过神，一愣，手抬起来看了一下。

他的注意力好像留在了刚才那片荷花池，一路走回来，脑袋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乱糟糟的，走的时候甚至都没记得把打水漂的石头丢掉，居然就捏着它一路走回教室。

这也太荒谬了吧。

唐霖还在追问，金羽佳喉咙滚了又滚，烦躁地说了声“没有”，把石子丢进了垃圾桶，落在一桶的废纸和废果皮中间，闷闷一声。

更奇怪的是，丢完这块石子，他的心莫名跟着空了一下。

转瞬在心里骂自己傻逼，丢一块石头，心疼个屁啊。

越来越神经了。

……

今晚就是复赛，季一橙为此准备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