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冻银河(70)
眼前一切变得模糊。
从小到大,季伟和林花从来没有鼓励过她,有的只有绵延不绝的压迫,贬低。
在他们眼里,无论考得多好都是差,无论多优秀都比不上弟弟季星。
还记得中考前最后一次模考,季一橙拿了有史以来考过最好的成绩,总分699,她开心地把成绩单拿回来给季伟看。
令人没想到的是,季伟不仅没表扬,反倒揪着那一分不放,骂她粗心,骂她写字这么好看有屁用,有勾那几个笔锋的时间,用来好好检查几遍怎么可能丢分。
季伟越骂越上头,满脸涨红,在一声声“没用”“废物”中,季一橙忍着鼻头的酸,将成绩单收进了书包最里夹层。
半小时后,季星放学回来了,手里拿着校门口的烤面筋,林花买的。季一橙明明记得自己上学时林花对这种地摊小吃忌讳莫深,看到都要老远避开,现在季星闹着要吃,林花就会买。
季伟看了眼季星的期末试卷,65分,刚刚及格。季星从来都只考四五十分,这次及格史无前例,
给季伟和林花都高兴坏了,季伟当即出门买了半边烧鸭,给全家人加菜。
整盘烧鸭被推到季星面前,爷爷奶奶一块也舍不得动,反倒不停地往季星碗里夹,鸭肉将米饭全盖住了,堆成一座油光锃亮的小丘。
小胖子一手一个鸭腿,吃得旁若无人,时而狡黠地往季一橙这边瞥一眼,像是挑衅,又像是炫耀。
明明同在一个饭桌上,季一橙却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隔开了一层屏障,所有的声音,画面,都离自己很远很远,似乎她并没有被归入这一家人之内。
在平庸而得宠的弟弟面前,优秀也成了一种罪孽。
季一橙越是往上爬,越是十恶不赦。
太多压力让季一橙变得敏感,她总是不住地揣摩,揣摩别人怎么看自己,同时亦审视着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可以被指摘的地方,久而久之,整个人陷入怀疑的沼泽,困在囹圄里,寸步难行。
季一橙有时觉得自己病了,她甚至会怀疑别人的鼓励是否只是客套,就像自缚的茧,无法顺滑地接纳来自旁人的任何认可。
可是这一刻,她站在舞台高处,望着下方为自己欢呼的数百听众,眼里忽然蒙上一层生理性的雾气,傻傻笑了。
——她才不要一辈子做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
她要赢,不止这一次,更是往后的千千万万次。
……
晚上十点,复赛结果公示,林粤众望所归拿下第一,梁星停第二,季一橙排在第九位,成功进入决赛。
观众们等到结果就稀稀拉拉地走了,报告厅转眼少了一大半人。季一橙没有动,愣愣地望着投影屏上鲜红的“9”,感觉在做梦。
前面走来两个人,挡住了季一橙的视线。
“嗨,学妹。”背着吉他的长发男生率先开口。
季一橙回过神,抬头看,竟然是林粤和梁星停,忙站起身鞠躬:“学姐好,学长好。”
林粤“哟”地一声扶住她,打断了季一橙的鞠躬,哭笑不得:“哎呀,学妹不用这么礼貌,搞得我们像领导一样。”
梁星停爽朗道:“你唱得很好听,你是音乐生吗?”
季一橙羞得无地自容:“谢谢学长学姐,我不是音乐生。”
“这样啊?”林粤眉弓抬了抬,和梁星停对视了一下,又问,“我们还以为你是走艺术的。之前有接受过专业训练吗?”
“没有,平时自己唱着玩的。”季一橙想到自己那台连保护壳都没有的三星手机,想到她平时的“训练”,就是对着k歌软件唱歌,更加无地自容。
梁星停说:“那你简直是天才啊,报告厅这么垃圾的设备,你一个业余玩家,都唱得跟原唱差不多了。”
这么高的评价让季一橙哪里受得起,正要自谦,又听得林粤说:
“学妹有兴趣参加我们音乐社吗?我们社团的设备都是自己募资购买的,碾压报告厅这几套清朝古董。”
“你来参加,我和粤姐手把手教你唱歌,”梁星停嬉皮笑脸的,很没正经地做了个发誓的手势,“保证不会影响学习。”
季一橙受宠若惊,结结巴巴没说出话,林粤见状都忍不住笑了,从随身包里翻出张纸,写了一串数字递过去:“这是我企鹅号,不管加不加入音乐社,我都想跟你交个朋友。”
和……林粤这样的人做朋友吗?
林粤和她看上去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陆骁于她一样,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季一橙被不真实感包裹,意识混沌,伸手接过了林粤的小纸条。
林粤对她说:“决赛见。”
梁星停风骚地朝季一橙眨眨眼:“期待学妹来和我争夺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