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冻银河(98)
“你呢?”
“我?我当然也替你开心了。”季一橙心不在焉地绞着单肩包的背带,她的心很乱,只能分出一点精力回复金羽佳。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金羽佳透过后视镜看向她,“明年就大四了,你对以后还没有什么打算吗?”
车内气氛陷入沉默。
刚上大学那会儿,高中同学凑在一起,最常聊的就是关于彼此的以后。
这个话题对于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来说,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浪漫色彩,然而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显得格外严肃沉重。
前两年,金羽佳确实很热衷于去和季一橙畅聊未来,他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以后想做什么工作,要走到多高,男孩畅享未来时眼里有光。
然而到今天,这个话题已经很久没被金羽佳提起过。
就好像,他的未来变得不太需要季一橙参与。
季一橙对他今晚突然提起这事有点诧异,没想好怎么回答,倒是他话锋又一转,聊别的事情去了:
“对了,林粤的新歌我听了,新专辑我也买了。”
“怎么样?”她问。
“我看见评论区里很多人都在说这次的词作得特别好,只是这个作词人的名字在网上搜不到,半个影子都没有,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你说,这个人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神秘呢?”
车内沉默如旧,气氛一点点被推向高处。
就像一个沸腾的开水壶,随着水温的沸腾逐渐鼓噪。
红灯亮起时,金羽佳
松开了方向盘,揭开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我想看到的不是这样的你,明明高中时期的你这么光芒万丈,为什么现在你会甘于平凡?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做林粤背后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作词人,或者那位永远戴着面具出场,靠模仿林粤声线卖座的酒吧驻唱吗?”
“我已经找到更好的平台了,”金羽佳越说越觉得实在无法理解,“林粤身边处处都是机会,为什么你就是不往高处走走?”
季一橙忽地笑了。
这些话里话外的真实用意,终于像糖衣一样层层剥落。
——这几年来,金羽佳对她的态度在哪个节点发生了转变,季一橙很清楚。
高中毕业之后没多久,金羽佳很快就对她表白了,但她没有接受。金羽佳表示不愿放弃,于是便提出先做朋友。
半年后,林粤受邀参加那档后来让她红遍全国的节目,节目组也给了季一橙一份邀请函,然而她婉拒了。金羽佳非常不理解,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明明有能被所有人看见的契机,为什么不去争取?
可无论他如何苦心相劝,季一橙都没有改变决定。
她依旧在酒吧兼职,日夜颠倒,这件事之后,金羽佳不再热衷于来接季一橙下班,甚至连聊天都变得很少,有时看着季一橙的眼神,像是看着初中时期那个怯懦平凡的女孩。
后来,金羽佳身边来来去去地出现了几个女生,她们都是校园里很夺目的那一类女孩,成绩出众,容貌不俗,在校园里讨论度很高。
于是季一橙很轻易地想清楚了曾经的金羽佳到底喜欢她什么,他喜欢的,不过是一种耀眼的感觉,就像初中时喜欢高挑靓丽、特立独行的钟素雪一样,毕竟骄傲如飞鸟的少年,只有一个同样光芒万丈的女孩,才配站在他身边。
他是那个会帮她粘好奖杯的人,却不是那个会考虑她想不想要第二座奖杯的人。
所以甘愿留在洼地的季一橙,不再是那个值得被追逐的目标。
她松开了指尖搅得皱巴巴的肩带,抬起头,直视着后视镜里的金羽佳:“如果我说,我就是一个喜欢待在低处的人呢?”
驾驶位上的人一愣,似乎没想到季一橙会这么说。
季一橙继续说:“不是什么人都认为,树上总有一个更高的果子等着自己去撷取,最顶端的果子未必就比当下的更大,更甜。再者,向上攀爬的路上总要舍弃身上的行李,我并不觉得那一颗高处的果子能让我抛弃现在所拥有的东西。”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像风:“最后,爬得越高,失足摔下来也会越痛。要是爬得太高太高,高到……你原本不该达到的高度,那就会是,生命无法承受之痛。”
车内寂静了很久很久。
或许是这个气氛实在太奇怪,金羽佳突然把车窗摇了下来,微凉的晚风灌进车里,将这股无法言说的尴尬冲散。
他将手肘搭在车窗上,干干地笑了一声:“你今晚好像很不一样,说话文绉绉的,不仔细想想都听不懂,我都怀疑谁才是琴州附中19届的文科状元了。”
季一橙不是那种不给台阶的人,她也跟着笑笑,将紧绷的气氛化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