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宝(11)
梁鹤深刹时睁开眼,刚惊醒的人反应不如按摩师,等他支起半身时,周郁已经抓起旁边的绒被,火速盖住了他虽然白皙圆润但怎么看都不算好看的残端。
大忌,大忌!
周郁在那瞬间连死的心都有了,他回头代替梁鹤深怒吼:“出去!”
妹宝呆站在门口,澄亮的眼眸不可抑制地闪动水光,她跑红了脸颊,气息还没喘匀,她害怕地看着周郁,又看向梁鹤深:“世、世叔,地震了,我……”
“出去。”梁鹤深口吻极淡地打断她,目光也极淡。
按摩室里浮动着檀木幽香,落地的灰色窗帘只透出百分之八十的光,衬得那双眼眸有种风雨欲来的苍茫。
妹宝咬破了嘴唇,裸脚定在地面,大颗的眼泪滚出那双浑圆的眼眶,她还想解释:“我以为……”
“出去。”梁鹤深再次打断她,以不变的口吻。
他真的不想说第三遍,好在妹宝也没有逼他说出第三遍,她静悄悄地退出了按摩室,轻轻带拢了那扇门。
梁鹤深重重地倒回床上,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手腕那条致命伤痕暴露在颓靡暗光中。
周郁忐忑出声:“深哥?”
梁鹤深死水无波地说:“继续。”
按摩于是继续。
过了会儿,梁鹤深放下手臂,他的嘴唇沉默地闭着,眼皮也沉默地闭着,只有那细微的眼珠和肌肉颤动出卖了他的情绪。
一个内核无比强大的男人,仿佛地球坍塌了他也不会坍塌,是以,在事故发生后,在他醒来见到下半身倾斜的空洞时,梁鹤深表现出一种只有天之骄子才能拥有的,泰山崩塌而面不改色的从容镇定。
他平静地与主治医生沟通治疗方案,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手术,与仿生义肢工程师、康复师见面、交流……
等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了,他在无比寻常的一个夜晚,沉没于汹涌的血海。
自杀未遂,他又清冷如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梁鹤深这等克己复礼、骄矜高贵的豪门掌权人,你可以怀疑他的能力有夸大其词、蒙受祖荫的成分,却绝不能怀疑他的品行和修养,他深知暴躁、狂怒是自卑和无能的代名词,乱发脾气、怨天尤人除了把情况变得更糟糕,把他变得更可怜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门外,妹宝终于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地板的刺骨冰凉,哪怕室内有着恒定如春的温度。
她茫然僵在原地,好半天,才抬起一只脚,搓了搓另一边的脚背。
周郁开门出来,发现她依然杵在门口,像犯错被罚站的学生。
他奇怪地打量她,认识梁鹤深二十多年,现在每日要进出这房子三次,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他身边看见女人,长得倒是水灵标
致,就是没眼力见……只怕明天就看不到了。
不,大概今天下午她就会消失了。
什么世叔侄女?梁鹤深憋着气、怄着火,别说远房亲戚,两位亲姐都不敢往他伤口上撒盐,最可怕的是,他狠起来先刀自己。
周郁轻手轻脚地合上门,低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妹宝跟在他身后,直到快把人送出别墅了,才嗫喏着开口:“按摩,我想学,您可以、可以教我吗?”
敢情这丫头是来抢活的?
周郁嘴角一抽:“不教,这都是独门绝学,哪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
妹宝追上去说:“我也会独门绝学,我可以教您。”
周郁瞥她一眼,这丫头长得属实周正乖巧,是那种轻而易举就能叫人妥协和心软的长相,他笑道:“说说看,你会什么独门绝学?”
妹宝自豪而坚定地说:“我会刺绣,已经学会102种针法,还会双面三异绣。”
她拉扯自己的上衣和裙面,指给他看:“这都是妹宝绣的。”
“妹宝?”周郁眼皮一跳,扫一眼那绒面上的绣花,惟妙惟肖很精致,他轻哼,“怎么还乱撒娇呢,别跟我玩梗!我学你那玩意儿干啥,哪个大老爷们儿拿绣花针?”
妹宝神色低落,狠狠思索一番,又说:“我还可以给您绣、绣屏风、绣喜被,绣婚服,绣……”
“得得得!打住!”周郁径直往停车场走,他瞄一眼妹宝光着的脚,“我没媳妇儿,你说的那些我都不需要,所以,我不感兴趣,你也别想偷师。”
“……”妹宝气鼓鼓地翘着小嘴,跟着他跑出别墅,“您能保证您永远不需要吗?”
周郁回头瞪她:“怎么还诅咒人呢?”
妹宝“啊”了声,被“诅咒”一词吓到,慌忙解释:“不是,我没有诅咒您,对不起!”
话落,她格外郑重地九十度鞠躬。
敢情模样周正,脑筋也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