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187)
江韫北有些好奇,取来外套披上,想看最后结局。下楼接杯热水的功夫,他已经铲出很远。又停下往回看了,这回停得有些久,他热水都喝完了还没有动的意思。
他等得又冷了,准备关窗,那人却突然猛地朝那条路跑,带着铁锨。
这回没有再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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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后三天是圣诞,江韫北索性多留几天,陪他们过。入乡随俗,也想热闹,他们家也跟着过洋节。
吃过江妈做的烤鸡,他上楼继续写程序。元旦后要给方案,前些日子颓废了,已经落了很多。
卡壳了,他惯性拉出第一个抽屉找参考书,才记起这不是市区公寓,却看到一个陌生的东西。
一沓活页纸,用回形针夹着,第一张是六个大字和一个Q版头像:
江小狗记食录。
徐澄月的字迹。
他一页一页翻开,看人物轮廓和画面背景,应该是在波士顿。各种他吃东西的模样,啃鸡爪的,手抓吃牛排的,剥虾的,吃花生米的……很多,几乎把那几天他在家吃的东西都画出来了,优雅的,狼吞虎咽的,丑的,搞怪的,每一个他没机会看到的自己,都在她笔下,栩栩如生。
最后一幅,是那晚在波士顿酒吧,他靠在椅背上听歌,姿态放松,是在她告白前。
最后一页,是她留下的话:
江韫北,大笨蛋!
记得好好吃饭,
后头没了,大概是写一半被喊走,后来忘记补上。
他盯着那两行字,沉默不动。而后,将十几幅小画,看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在书桌前醒来,画稿在他手臂下压了一晚,皱巴巴的,他有些懊恼,一张张抹平,夹在厚书里。
收拾好回市区。
波士顿近日难得的大晴天。天空像一块透明的冰,阳光刺破冰层,穿透雪地,劈啪作响。
江韫北在这动人的声响里,给Tonio打电话。
*
飞机抵达虹桥机场,是31号晚上六点,比江韫北计划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
他一面匆忙去车站赶车,一面给岳清卓发消息。上车后,收到她的回复。
澄澄说今晚去新街口跨年,具体人数不详,猜测可能是两人。
他在“两人”二字上停留许久,岳清卓再发来消息。
虽然不知道你这个榆木脑袋为什么现在才想通,但姐姐还是要祝你马到成功!
不成功……那闺蜜和弟弟,我选闺蜜。
江韫北料到会被奚落:跨你的年去。
进击的毛利兰:正在跨。
附上她和方之敛的合照一张。
江韫北气呼呼回完“再秀恩爱告家长!”就关了手机,欣赏沿途风景,顺便平复忐忑激动的心。
说不清楚这个决定是为什么做的,可能是某一刻的触动,也可能是积累的欲念达到峰值。
总之,2011年最后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他在去找徐澄月的路上。
抵达南京后,他打车去新街口。人头攒动,声音鼎沸,他艰难地穿行,一路边问边找,到岳清卓给的地址。
徐澄月今晚吃饭的地方,大概率也会在附近等跨年。
她不喜欢人挤人,这会应该还在店里。
推门前,他整理好衣服发型,从背包里拿出一盆小花,深吸一口气。
如果进去,她不是一个人怎么办?
如果不是,但她生他气怎么办?
来之前这两个问题反复折磨他,到此刻,也还是没有答案,但他清楚,比这两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他想见她。
可惜,店内没有她的身影。
他跑出来,在周围胡乱地辨识每一个面孔,都忘了可以给她打电话。
直到一道高昂又急促的声音出现,他停下忙乱的脚步,转身去寻。
灯光明亮,人潮来往,她站在花坛上,红衣白帽,惊讶又疑惑地和他对视。
他一步步朝她走去,跃上花坛。
他看清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唇,她像穿过他一层又一层的梦境,清晰无比,漂亮生动地站在他面前。
所有的嘈杂仿佛被吞没,天地静得只有他们。
“徐澄月!”他才发现他的声音十分干涩,“我……我来找你了。”
“啊?”精致的眉眼轻蹙,徐澄月不解,“你抱着这个盆栽,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处走到处看,是在找我?”
江韫北重重点头。
“为什么?”
他其实提前写了稿,表明心意的漂亮话很多,也背得出来,但那些华而不实,谁都能说,他没有什么比别人好。
“徐澄月,”喊完她名字,喉间又酸又噎,他掩面控制一下情绪,才继续说:“我会好好读书,毕业后找到好工作,努力赚钱,早点还掉家里的债,不会让那些打扰你。我也一定会对你好,照顾你,保护你,支持你,陪你玩,陪你到处吃,陪你做喜欢的事。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愿意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