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5)
大人吃罢散席,准备去巷子喝茶吹风,徐澄月觉得浑身燥热,也跟了出去。可惜巷子里的风不够大,身上的燥意像正午阳光炙烤大地,热气不断腾升,地皮将要迸裂。她跑进天井,用冰凉井水泼一把脸,好受一些。瞧见靠在房梁的木梯,直通屋檐,她甩掉水珠,脚步有些踉跄,扶着梯子上去。
屋顶的风果然比下面畅快,周遭没有建筑围挡,晚风自四面八方吹来,又吹往四面八方,徐澄月处于交汇中心,燥热缓缓消减。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困意,也不是困,就是晕乎乎,仿佛有一团雾乘着风往她脑袋上冲,掠夺走不属于它的氧气。
她需要躺下来,徐澄月想,让那团雾离开大脑,那种似晕非晕的感觉很难受。她想下去,站起身,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她好像回到房间了,软乎乎的大床就在几步之远。
她伸脚往前踩,脚下瓦片声脆,再往前走,听到惹人烦的吵闹,好像在喊她的名字。她迷糊地睁开眼,是小肚鸡肠江韫北,他喊她做什么?肯定是不想放她去睡觉。徐澄月懒得搭理他,她满心满眼只有她的床。
脱鞋,躺下,有一阵风托住她,暂短几秒,身体触到床,但是有些硬,还有点硌人,可能是妈妈给她洗床铺了,收得只剩床板。她屈手,用胳膊肘将那硌人的地方压下去。
平整了,舒服了,可以睡了。
没听到耳边有一声咬牙切齿的暴躁发问:“徐澄月,你发噏疯?!”
第3章
徐澄月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如果不是好友拉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溜进来,她以为还是黑夜。
“晚上?”岳清卓大嚷:“徐澄月,你从昨晚八点睡到今天一点,都睡十几个小时了。”
徐澄月对昨晚的印象止于找到床躺下,后来的事,她一概不知,“我昨晚怎么了?”一片空白的记忆让她产生恐惧。
岳清卓问:“你全忘了?”
“我只记得我很热,上屋顶吹风,然后就睡了。”
“后来呢?砸到我表弟的事忘了?”
“什么?我砸伤江韫北?”未知果然是恐惧的,砸到江韫北更恐怖,徐澄月迫不及待想补全记忆。
“不急,先把这个喝了,”方之敛把徐妈交代的蜂蜜水端给她,“你昨天喝醉了,跑上屋顶,大家都在外面乘凉喝茶,韫北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你往下跳。”
“往下跳?”画面有些惊悚,徐澄月面容扭曲。
方之敛点头,这是江韫北说的。
他接住从三米高屋檐上跳下来的徐澄月,惊动众人,被大家围住时,他身上趴着徐澄月,眼角有血,大人问他怎么了,他说徐澄月发疯了,从屋顶上跳下来。
“徐姨以为你吃错什么东西,和我妈给你检查完,才知道你喝醉了。”方之敛说。
徐澄月羞愧埋头,阿爷骗她,明明说不会醉的!
“那江韫北呢?”
方之敛和岳清卓对视一眼,沉默不言。
岳清卓把徐澄月带回家吃早午饭,这是徐姨交代的,免得她挨阿嬷的责骂。
午饭是阿爷做的肠粉,皮薄馅儿多,淋上阿爷特制的酱汁,徐澄月一次能吃两条。阿爷现给她做了三条肠粉,陪她吃时还不忘笑她昨天的酒后糗事。
一说昨天,徐澄月就想起朋友们口中带着血淋淋伤口回家的江韫北,心里虚得紧,气鼓鼓地抱怨:“您不是说不会醉吗?”
阿爷乐呵:“那是对大人,谁知道你个小馋猫,居然偷偷喝了那么多。”
“阿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偷偷喝了。”
阿爷摸她的脑袋,“这有什么,在自己家,喜欢就喝,不过小孩子还是不能喝多,等你长大了,阿爷再给你酿。”
“好!”心里惦记着江韫北,徐澄月加快速度搞定三条肠粉。
江韫北住二楼,岳清卓和方之敛在前头带路,徐澄月心里发怵,脚步发虚跟在后头。
进屋,少年穿着宽松的运动裤,倒趴在床上,下巴和小腹都垫着个枕头,脑袋埋得很低,不知道在看什么。
岳清卓喊他,他“嗯”一声抬头,视线触及徐澄月,神色蓦地一变。他让方之敛过来,靠着他下床,手下意识往臀上按,动作一顿,往上,扶住腰,以一个很滑稽的姿势走到角落,指着阿爷平日称农作物的机械称,招手让徐澄月过来,“来,上去,看看多重。”
他第一次被同一个女孩压倒两次爬不起来,除了对方体重过人,没有其他理由能消除这样的奇耻大辱。
徐澄月觉得他有些过分,他们认识不到24小时,他不止一次嘲笑过她的体重了。虽然她的体重确实比这个年纪的孩子稍重些,但妈妈说女孩发育早,身体机能消耗大,他们这些瘦得跟排骨似的男生才不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