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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榴火(172)

作者:楚觉非 阅读记录

“我今天下午走在大街上,周围是陌生的街道和陌生的人,我一直低着头在想,想起高一那年暑假,我因为爸妈离婚哭得头疼眼睛疼,你敲开我卧室的玻璃窗,骑着摩托带我走街串巷,带我去一个极尽热闹的地方,碰杯、聊天,见证北京申奥成功,然后让我忘掉所有烦恼和忧伤。”

甄稚定定地看着他,“那你呢?你失意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我也好想寻到这样一处地方,不是你司空见惯的热闹,而是一个远离人世纷扰的湖心岛,岛上没有别人,岛外一公里也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两颗饱满的泪珠却滚落下来。

在这一瞬间,岳山川想抬手给她拭泪,想抱住她低头去吻,想在这座永无岛上痛哭一场再等天亮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岸边。

可是晚风依旧不解风情,把湖面抚皱又抚平,而他觉得很疲惫,甚至没有力气去想,事情他妈的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八月某一天,我在你家吃过午饭,然后接到了我爸打来的电话。”

他决定对她坦白一切。

在电话里,江崎流用一贯命令的语气说:“我在北京,刚下飞机。你和你妈说一声,我在厉家菜订了位置,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吃个饭。”

“谁跟你是一家三口?”岳山川感到莫名其妙,又懒得深究,“要吃饭可以,就我一人,你别去打扰我妈。”

他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本来报了地址到南鼓巷,又觉得自己莫名心神不宁,把目的地改到厉家菜附近,找了家网吧钻进去,随手打开《泡泡堂》。可惜心不在焉,被炸弹炸得体无完肤。

好不容易捱到晚饭时间,他从天昏地暗的网吧出来,天边的火烧云燎得正盛,仿佛要毁掉世界的一角。

在去餐厅的路上,岳山川察觉到异样——似乎有什么无形的物质一直黏着他。后来他才知道,被目光盯住就是这样的感觉。

推开包厢的门,江崎流已经在主座等着他了。父子两人,面前一张能容纳十人的大圆桌,自然是铺张浪费点了根本吃不完的菜。江导演的做派一直如此。

“来,儿子,尝尝这道虾子芹心。”江崎流破天荒地往他碗里夹菜。

岳山川不为所动,从旁边的空座拿了新的碗。

江崎流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岳山川的不满又如此无声却直白,让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大导演立刻扔了筷子。

“这么大的气性跟谁学的?你妈到底是没把你教好!”江崎流独自发作,突然想到今天的来意,又硬生生把火气吞进肚子里,开始说教,“感情这么淡漠,以后有你受的。”

岳山川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是你儿子,身上流着你一半的血。你感情淡漠,我当然不遑多让。”

江崎流又吃瘪,尴尬地搔了搔后脑勺。自动转盘把琳琅满目的菜肴轮番献到他面前,他司空见惯觉得乏味,拿起桌上一瓶茅台,给岳山川倒了满满一盅。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们母子聊一聊,过两天接你们去上海。一家人嘛,总要住在同一个家里,才叫一家人。”

岳山川想,要是换作十年前,他肯定要把整桌菜都掀翻在地。母亲在旁边涕泪横流,无力的拳头打在这个始终不肯给她名分的男人身上。等怨气发够了,再麻利地收拾好行李搬去上海,扬眉吐气当她的“江太太”。

这一天来得太晚,晚到他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山羊胡没任何关系,他只是个局外人,此时就该跷着二郎腿,好好听一番他编的故事。

——至于这故事有几分真情假意,他不在乎。编进《故事会》摞在报亭里,也不过2元一本。

江崎流咂了一口酱香白酒,开始倾诉他的苦衷。

虽说以前他也因为各种风言风语,在影视圈颇有“风流导演”的雅号,但私生子这件事被媒体坐实后,坊间口碑急转直下,各大论坛上的网民对他口诛笔伐。更有甚者,认为他作为公众人物给社会带来负面影响,应该被广电局彻底封杀。

一时间,抛出橄榄枝的投资人如恐不及,趋而避之,已经立项的一部电影都被立即撤资,剧组几百号人无法开工,眼巴巴地等着发工资。

树倒猢狲散,只有一位业内长辈在酒局上给他指了条明路:既然还是未婚,大可把妻儿接到身边,召开一场发布会,公开表明家庭美满。这一招既出,比再高明的公关都有用。

“劝你别异想天开,早死了这条心。”岳山川听得百无聊赖,歪在椅子上掏耳朵,“忘了告诉你,我妈已经嫁人了。”

江崎流也舒服地往后一靠:“哦?嫁给谁啦?那天酒店里,你紧张的那个小丫头——你妈嫁给了她三伯,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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