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榴火(43)
“妈——你干吗要在我额头上刮痧?!”
除夕是陈留芳最不得空的日子。虽然下午两个大姑子要来帮忙做年夜饭,但整个四合院除旧迎新的大扫除,是她一个人的艰巨工程。
她正戴着塑胶手套在浴室里冲洗纱窗,闻声探出半个身子:“我要不给你刮,你昨晚就烧成傻子了。”
甄稚仔细观察自己的额头。五道紫红色的痧痕清晰地印在脑门上,带着微微弧度,活像挨了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
她鼻子还堵着,瓮声瓮气地抱怨:“我这样子怎么出门……”
“正好不用出门,在家安分两天。”陈留芳脸上颇有得逞之色。
桌子上摆着残羹冷炙,时钟指向九点,全家只剩她没吃早饭了。只有牛奶和鸡蛋还是温热的,馒头已经硬得能砸核桃。她懒得拿到厨房加热,胡乱对付了两口,拿起镜子和剪刀回到了卧室。
父亲来敲房门的时候,她正对着镜子,迎着微弱的天光剪刘海。过年多喜庆,她可不想沦为笑柄。
“石榴,听你妈说你昨晚发烧了?”甄青松隔着房门说,“岳山川在大院门口等你。”
她坐直了身体,哑着嗓子说:“爸,我身体抱恙,不见他。”
父亲笑她:“还‘抱恙’,文绉绉的。”
甄稚剪完齐刘海,对着镜子左瞧右瞧,还算满意。只是聚精会神这么一会儿,头脑又开始发晕。
书桌上有陈留芳放的一袋病毒感冒冲剂,旁边一个敞开盖的保温杯冒热气。她懒得去客厅找杯子,撕开袋子把颗粒一股脑儿倒进嘴里,就着热水像吞胶囊似的吞下去。皱眉难受了好一会儿,才脱掉棉袄又钻回被子里,继续昏睡。
沉沉地睡了一下午,客厅的嘈杂声仿佛很遥远,听不真切。看来大姑和二姑两家人都已经来了。
甄稚最喜欢的节日就是过年。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凑在一起,看春晚、打扑克、聊天,晚上在胡同口放完一卷大红袍,正好过了零点,推开家门,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虽然豆腐、糖块、花生的寓意也好,但人人都想吃到硬币饺子,意味着来年要发大财。
陈留芳过来敲门,声音柔和许多:“好点儿没有?下午四点了,起床吗?”
“好多了。”甄稚掀开被子露出脸,边揉眼睛边说,“我这就起。”
“洗脸水给你放在门口了。”陈留芳注重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收拾抻展了再去客厅,记住了啊。”
“知道的。”
床尾叠着一套崭新的衣服,也不知母亲是什么时候进来放好的。标签上印着“红叶服装厂”,果然又是新一季样品。仿唐装的样式,上身大红色薄棉袄,下身直筒裙,衣领和裙摆钉一圈兔毛,对襟还扭着三对琵琶扣。
她在穿衣镜前自言自语:“爸的审美也真是,要么老土得不行,要么用力过猛……”
甄稚收拾整齐,穿得活像个酒楼迎宾小姐,捂着齐刘海扭扭捏捏地去了客厅。
全家人果然都到了,只有她姗姗来迟。中午饭没吃,她站在客厅门口,饥肠辘辘地打量着茶几上堆着的零食。
“来,给你买的旺旺大礼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大姑父招呼她。
“谢谢大姑父。”她接过每年必收到的新年礼物,环顾四周,“大姐呢……”
“小石榴!过来!”赵嘉禾在旁边连廊的会客厅招呼她。她和岳山川、三伯母岳明心正围着黄梨木茶案坐着,面前一堆扑克。
“我们在教三舅妈打德州扑克。”她表情夸大,任谁都看出她在给甄稚使眼色,“你也过来一起玩啊。”
甄稚把零食礼包打开,抽出赠送贴纸和雪饼,应声走过去。
“张秋因为机票贵,今年不回来过年。大姨正伤心呢,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赵嘉禾也伸手掏出一袋雪饼,撕开包装,“还有,一会儿春晚要是播到爱情题材的小品,你机灵点儿,赶紧帮我调台。”
甄稚咬着雪饼,不明铝驺所以:“怎么了?”
“小舅妈没跟你说吗?我这大过年的,一进门就挨了姥爷劈头盖脸一顿骂。”
岳明倚着靠枕整理手中的牌,笑着说:“嘉禾谈了个男朋友,你爷爷让她过年期间带回家看看。俩人因为这事起了争执。”
“男朋友?”甄稚脱口而出,雪饼渣簌簌掉到胸口,“林泽楷?”
“你在开什么玩笑!泽楷比我小好么?”赵嘉禾哭笑不得,“是我大学班上的同学。”
甄稚也不知是舒了一口气,还是为林泽楷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拍掉胸口的雪饼渣。
岳明心见她还站在旁边,就招呼她儿子:“你往旁边挪点儿。双人座你非要横在中间,叫人家怎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