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擦得很认真，好像这是件十分大不了的事情。

曾几何时，唐枫也是众星捧月的大小姐，所有人都让着她，关照她，顺着她来，只要是唐枫在的地方，其他人都是配角，就算她再努力，做得再好，被夸的也都只会是唐枫。

唐枫风光了太久，她也仰视了她太久，像这种弯腰搓衣服的姿势，钟嘉敏从来没见过。

而且，她搓的，还是她的戏服。

命运真是个好编剧。

“小时候就喜欢出头，”钟嘉敏忽然开了口，“那时候有人给你兜底，不管你出头后惹了谁，都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但现在不一样了，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你经历了这么多还不懂吗？”

唐枫短暂停下，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清洗衣服。

钟嘉敏笑了下，“你不会觉得是我故意的吧？”

唐枫没说话，钟嘉敏当做她默认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根本不屑于对你做什么。”钟嘉敏缓缓说，她手肘搭在她肢体完美的腰间胯骨上，欣赏着自己刚做的精致美甲，“你现在和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唐枫还是没说话，于是钟嘉敏继续：“我现在想想也觉得挺可笑的，我们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们了，我怎么还会在意你呢，我在意你什么？我也以为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会很爽，但没有，我没有任何感觉了。”

这次唐枫终于停了下来，她把清洗好又用纸巾吸干了的衣服递给钟嘉敏，“好了，知道你不在意我了。衣服干了，拿去穿吧。”

她重新洗了遍手，甩甩手沥干水，又用纸巾擦了下，推开门走出了洗手间。

刚出门，李恪发来了消息。

[No.：在哪？我在A市。]

第37章

唐枫两年前来过一次A市，那段时间在邯市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兼职，每月要还的钱和房租在屁股后面追，唐枫坐着唯一一趟从邯市到A市的绿皮火车应聘7天的群演。

露脸群演，比普通稍微高一些，一天有380，场次不多，但排得散，从凌晨4点，到晚上11点都有。

没有戏的时候，唐枫就找个地方摆摊给人画头像，盒饭吃剧组给的，晚上住青旅，最后满打满算下来，一天也能剩下将近一千。

工资日结，第五天她把房租转给胡叔，给自己买了根横店文创雪糕作为犒劳。

做群演和做服化道具师助理的待遇差不多，他们没有自己的休息室，收工后开工前四散着坐在剧组的不同犄角旮旯里聊天。

虽然工时长节奏快，但剧组氛围不错，休息的时候副导演偶尔会给大家听歌放松，唐枫啃着雪糕计算这个月还有多少空缺要补的时候，李恪的声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

“给大家听首新的，这回不能说我的听歌品味快入土了吧。”副导演说，“新歌手的第一首歌，新曲榜单直接冲到一位待了24小时，前途不可限量。”

有人调侃副导演是不是夹带私货给自己公司歌手打歌呢。有人说新人有曝光加成，只待了24小时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啊。有人说好奇怪的曲风，听不明白，还是听点流行的吧。有人说对方山猪嚼不下细糠，他敢说这歌手以后一定能红……

雪糕冻僵了唐枫的唇舌，她仰起头，望着蛛网新结的门框，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一分钟，一直到歌曲切换到下一首。

有人经过开了下门，新结的蛛网被撕扯破碎，小蜘蛛不知掉到了地上，还是钻进了门缝儿，总之消失了，唐枫心疼小蜘蛛，鼻子一酸眼眶湿了，她继续仰头。

后来她有勇气回忆起那天的时候，在想当时的情绪可能已经不止是起源于自尊、落差了，而是，李恪的露面时刻提醒着她，她曾经也站在那个地方。

当然，不是以艺人的形式，而是以另一种光鲜、骄傲的方式，站在她自己的位置上。

对比起那根五天才终于决定买下的六块钱文创雪糕，以及银行卡界面让人绝望的数字，李恪光辉灿烂的前途给了她一种割裂感，紧接着，让她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她没怎么抱怨过，也没什么时间自怨自艾，她原本是打算靠着自己一步一步慢慢过好的，可是那天忽然就没有了力气。

她反省自己是不是心态不对，李恪应当是她的动力才对，她应该向着他的方向努力才对，她喜欢他，爱他，想到要向他的方向奔过去，应该感觉到浑身充满力气才对。

可是事实就是，她真的变得更绝望了。

现在就真的好起来了吗？

叶茵对于未来过于乐观的畅想把她带偏了。叶茵的一生都是有人托底的，出嫁前是外公，出嫁后是唐述礼，危机持续了六年后，还是有人把她当成小女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