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陌生人[悬疑](167)
他说他不该不举办婚礼,不该隐瞒病情,不该强行碰我,他要立马把房子转我名下……
我温柔地擦掉他脸上的泪,笑着说:“怪我,怪我没说清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陪你人生这最后几个月……给你好好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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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男人就这么贱!
只要你比他还凶残,他立马秒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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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感慨,严庄真的很幸运。婚后没几天他的身体便急转直下,没力气窥探反抗我。而我也履行职责,轻车熟路照顾他。
我比他的主治医生更了解他的身体,比其他同病房的家属更懂如何应对化疗副作用,我不厌其烦,我仔细有序,我是无可挑剔的妻子……我要把我的“烟雾弹”供养到不再需要的那天。
7月14日早上七点,你穿衣黄色长裙,准时推着行李箱下楼,在302门口停下来……那一刻,我亲爱的丈夫正呼吸急促,向我伸出求援之手。
我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径直走到门口。
门外的你非常平静地把行李箱交给我,越过我快速走进屋里。
门关的一瞬,我听见有什么东西扑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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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迈着轻快的步伐,推着行李走出小区,装作无意瞥了下监控,拐个弯钻进了盲区。
两个小时后我换一男装再次回到文汇花园。
严庄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早没了气。
窗帘紧闭,灯也未开。
和尸体相处两小时的你非常平静,但见到男装的我,你不平静了。
你猛然站起来,盯着我的脸,幽幽道:“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我应该长什么样子?
我当时就该发觉的,只可惜我沉浸在马上就要掀起狂风巨浪的兴奋中,压根没注意到你语气的诡谲和表情的幽深。
你或许曾在被母亲咒骂摔打的夜里,边哭边想象我的样子,奢想我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同时又恨我死得那么早那么爽快,徒留你一人受苦。
你那天的语气,好似你对我的长相有些失望,是因为我不符合你的想象,还是因为我更像你讨厌的父亲?
说到这里,你怎么能留下这么多让我不得其解的地方?以至于你死后的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琢磨你,揣想你,讨厌你,思念你以及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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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因为家里死了一个人而惊慌,反而帮我把他挪到床上,把他抓挠的地方抚平,让一切看起来不过是绝症患者正常的生命终点而已。
我瞥见你锁骨下方的红痕,我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双杀计划”业已启动,你的生命进入倒计时,我要小心再小心,撇清和你的一切关系。
你笑了笑,举起双手……套着塑料手套的手。
“我昨晚故意跟他吵了一架,他打了我,我挠了他,现在我的手指甲缝里全是他的DNA。”
你絮絮叨叨说人生的最后数天不能洗手不能洗澡,不能干干净净去死,是你唯一感到遗憾的事。
说着说着,你竟然当着面把黄色长裙脱了下来。
内衣解开,内裤脱下,你赤裸着……你说了句奇怪的话,“看,我长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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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好看的,腿长腰细,拥有和我一样的小巧胸型。
你和我一样白,乍一看像一团冰凉的雪,只是你的胸口、胳膊、手腕、大腿,散布着或褐或青或红的印迹……像被谁胡乱踩踏过。
你盯着我,就这么直直白白不回避。
那时,我压根不懂你的意思。以为你这么做是想告诉我方月华死有余辜,以为这是你决定去死前的疯癫举动而已,以为你有暴露癖或者其他……后来我才明白,我们一母同胞,早在母亲肚子里便赤裸相见,你或许希望我记住你成年的样子,或者,你希望我们再次赤条条相见,就像再次回到我们相见的最初起点。
当然,我还恶意揣摩过你,若是我和你一样没有基因混乱,没有手术改造,没有服用激素,我该和你一样有着一副令人心动的身体。你拥有了我没有的东西,是不是能高过我一头?是不是能抚慰你被母亲的偏心伤透了的心?
彼时我懒得应对你乖张的行为,拿起手机打了120,毕竟我们还有一具尸体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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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擅长哭,尤其在我被改造为女人后。好似我的眼眶深处有一个天然的水库,只要大脑发出指令,就有无尽的水化作泪流出来。
严庄死了,我哭得很生动。除了眼泪止不住地流,连肩膀、手指也加入了表演,它们不停抖动着,摇摇欲坠,我见犹怜。
我扑到他身上,哭着不肯放手,告诉医护人员我们结婚才半年,还没好好爱彼此,还没生个孩子,还没过一周年纪念日……试问,谁看见这一幕不动容?谁听到这些话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