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陌生人[悬疑](79)
母亲试图把你这只八爪鱼扯走,拽了半天她突然发现你在什么时候长这么大,这么高,这么疯,这么不乖……
撕扯中,你碰到了那把挂在母亲腰上的钥匙,你一把拽住……吐着气,喷着火,说:“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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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
你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五个漂亮的崭新的书包,一堆没有拆封的玩具,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一张高低合适的书桌。
你猛然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母亲,方才被捏出血的心此刻才有了疼意。你轻轻拉开衣柜,好闻的洗衣服粉味儿扑面而来。
里面挂着大小不一样式多样的男孩衣服。
你低下头,一双旧鞋,一身旧衣,浑身的羊肉腥膻味。
和锅碗瓢盆羊肉备菜住在一起的你,只能趴在矮矮的小方凳上写作业,每晚烙饼一样睡着坚硬的木板床,没有人爱你所以没有任何玩具……
母亲一脸坦然,丝毫不觉得做错了什么。
她把你使劲推了出去,又小心翼翼把门锁好,钥匙收好。
两间卧室。
活着的你住不上,死了的人却霸占了一间。
你想笑,又想哭。
笑,这个世界果然如你所预料般的荒诞不堪,哭,还好没有其他人插足你的三人世界,哪怕母亲偏爱哥哥多一些,也没关系。
你顶着他的名字活着,你应该替他好好活着。如果有一天,你足够优秀,足够完美,母亲说不定会忘了哥哥,把你的名字归还给你,把你归还给你自己。
胸膛里的那颗心缓缓舒展开来,你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你说:“我还得回去上学,妈,你替我多陪哥哥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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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最后一个学期,你瞒着母亲让老师带你参加了市一中的特殊招考。你考过了,拿着通知书给母亲来了个出其不意。
母亲翌日终于肯花钱请了个帮工,你终于在初一新学期如愿住进了何家巷那个新家的客厅……
与哥哥房间一墙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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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啊。
如果你有资格把你的人生涂上颜色,前12年一定是浓重的黑色。它像一顶密不透风的乌云,一团僵硬干瘪的黑墨,沉寂,幽冷,刻板,失活。
哪怕接下来的13年以一种漫长但执着的姿态,冲破了黑色的垄断,沾染了些其他色彩,但黑色依然是你的人生底色,时不时吞掉你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开心、勇气、力量或者其他的随便什么东西。
但好歹有了变化,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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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迈入初中的你对此一无所知。
你依然独来独往,沉默不语,像一缕风,一道影,看似存在,却又摸不着触不到。
但你成绩非常好。好到让你这缕风,这道影,有了实体,具象化地出现在同学们的眼里和嘴巴里。
他们观察你,讨论你,羡慕你,然后非议你。
也没人愿意,或者敢和你说话。
除了,宋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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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条大狗,莫名其妙在认识你的第一天就对着你笑,龇牙咧嘴的,像眼瞎了般看不到你木然拒绝的脸。
他主动请缨和你做同桌,又高又壮的身体努力缩成一团,只为不碰到你。
你的头依着墙,也把自己缩成一团。有限的座位空间竟然还能宽余很多,割裂出楚河汉界的鸿沟。
可他太爱笑,还没张嘴说话,喷薄的笑意便穿破鸿沟落在你的身上。
你非常讨厌。
人怎么能这么爱笑?有什么值得好笑的?笑得这么没心没肺,是因为你看起来太好笑吗?
他也特别爱说话,一见到你就摇着尾巴停不下来。
“李重,你也是独生子女吗?我没有妹妹,你做我妹妹,好不好?”
“李重,你为什么学习这么好?你爸妈是不是管你管的很严?”
“李重,你好像不爱说话啊?我十个月都会喊妈妈爸爸了!嘻嘻,是不是唯一比你厉害的地方?”
“李重,你的衣服用什么洗的,怎么这么香?”
……
每一个问题都在你的雷区蹦跶。
你讨厌极了,恨不得用针线把他的嘴巴缝住,或者用那把燧石刀在他胸口扎个洞,让他永远闭嘴。
然而,燧石刀在你来市里上学前就被母亲收走,她说:“那个地方没人认识你,你以后能不能装得正常点?”
原来,母亲也知道你不正常啊?!
你转过脸,看着宋景福,“你把嘴闭上,我就跟你说话。”
宋景福睁大眼睛,惊喜的神色浓烈如蜜一样流淌下来,冲到你的脚边……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他伸出手,竖在唇边,欢快地摇着头。
你瞥了他一眼,毫不迟疑地转过头脸,嘴巴闭得更紧了。
大狗急坏了,呜咽呜咽的,想张嘴说话,又怕违反你的规定,硬生生憋了一天,憋得七窍堵了四处,憋得裤子差点被屁股磨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