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番外(121)
三十秒后江书久垂下胳膊,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红着眼眶对于晖说:“你送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江书久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开车,去A大的路上她全程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江书久大多数时候都在关注路况,从不收听车载广播的人也将电台调到本市的频道,间或看一眼手机关机前来自办公室固话的八通来电。
如果这八通电话是由温敬恺拨出,这证明他至少平安抵达了她的办公室,只是出于同她一样手机没电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才没有选择直接用自己的号码拨打给她。
这是她最大的安慰了。尽管距离这些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九十分钟之内可以发生什么?江书久想起今年初夏她陪吕女士去市中心看歌剧,主持人报幕时她才给温敬恺发过去一张照片,结果一切结束后她挽着母亲的手从剧场出来,还没来得及欣赏漂亮日落便得知他母亲出事的消息,再之后就是温敬恺说要同自己离婚。
今天具有比之于那天更加糟糕的天气,更加惹火的境况,更加汹涌的、如潮水一般的旧事,种种因子像蛰伏了很久而猛然爆发的慢性病毒,滴水终于穿石,惹得宿主只能流亡。
车子通过A大大门时于晖降下车窗将通行门卡摁上闸机感应区,雨脚的声响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江书久控制不住地、更明显地打颤。
她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作者写人生里有些记忆是无用却牢固的。江书久想到这座城市最常在夏秋季节落雨,所以温敬恺曾完整接送过她一整个雨季。他并不常亲自开车,仅有的几次他也是像于晖这样将属于她的卡递出去,要是天气晴朗众人都暖洋洋到乐意同旁人寒暄,在值班室的保安就会点点头问候他“温先生好”。
温敬恺姿态松懒态度和煦,会笑着朝对方点头致意。
谭菁不久前才问过她温敬恺怎么很久都没有来过学校,江书久居然有一秒钟的悔憾。她想到底是谁不想公开离婚讯息、到底是谁在为谁粉饰太平,为什么接连收到问题的人是她?早知如此当初会议厅里赵思雯问她对条款是否有异议时她就应该及时举手表达诉求——我要温敬恺接送我一辈子。
这样的话按照合同她下午结束未终之行后就应该展演富太太优越做派,大摇大摆去温敬恺办公室等他,等他捏着信、或者取其网站过来问她怎么会是这样?
面对面盘问总好过她现在举步维艰,连温敬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下车时风凶雨恶,江书久嘱咐于晖坐在车上等她就好,自己没来得及撑伞就往学院楼里冲,她尚未干透的头发又一次接受雨水冲刷后再添几分凌乱。
仅留壁灯的学院大厅江书久平日里一个人都不太敢走,当下她却敢直奔楼梯间摸着泛光瓷砖伏下腰,一步两三个阶梯迅速地向上跨。
那种感觉特别像是在过隧道,快速从她耳侧一闪而过的昏暗光线中掺杂着一种名为“牵绊”的情态,江书久留不住胸腔里稀薄的呼气吸气,也不知道何时一抬头才能看到崭新的光。
找到这里来是因为江书久相信温敬恺。她仅仅凭借盲目的直觉,而这种直觉又仰赖非常不可信的幻觉,所以当她看到自己办公室的门缝里漏出的白光时生怕那是巨大打击前上帝给予她的甜头,是不可信的海市蜃楼。
江书久手握成拳放在胸前,身形有些佝偻,整个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再向前拖了两步,然后靠在她办公室前门旁边的瓷砖上,静静平复呼吸。
跃过最恐慌的时期,她反而不敢推开门确认。江书久的隐形眼镜在奔跑中丢掉一只,视觉受损听力反而越发敏锐,她清楚地听到办公室内传来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与渐小的雨声白噪音搭配起来显得安静祥和。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刻。温敬恺不常在接她时携带工作,偶尔的例外也大都在车上处理,只有一次因为事态紧急他需要使用电脑。他寻求帮助时江书久正在上课,扫到求助信息后她用教科书挡起手机做贼心虚地敲字回复他:“你直接去我办公室,笔电在桌面上,密码你知道。”
下课后她回到办公楼段,将要走进房门却看到工位上坐着温敬恺。
那是电影里要用慢镜头切很多回的一个画面,他戴着她亲口盛赞过的那副眼镜,看起来由于事情有些棘手,他抬手别了别领带,手肘被他带来并且插瓶的花束挡住,抬眸时镜片后的眼睛中带着笑意——“恭喜下班温太太,祝你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