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番外(71)
江书久前往咖啡厅的那天下午父母都在家休息,她下楼的时机很不凑巧,恰好与入室来给茶壶添新滚水的江永道撞上,他端着瓷白茶壶问:“四点钟暑气还没消你干什么去?”
江书久有意隐瞒,晃晃车钥匙笼统地答:“去见个人。”
“还在家吃晚餐吗?”
“吃的,很快就回来。”
江永道明了便没有接着问,只是让她上楼去戴面帽子以防晒伤,然后给司机打电话麻烦对方在休息日过来送江书久一趟。
父亲如此细致入微江书久没有拒绝的道理,半小时后车子驶出别墅区,江书久坐在车后座费劲回想当年那封情书的字体以求预判将要见到的人的性格,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江书久最近生物钟紊乱地一塌糊涂,到地方后为打起精神狠狠心点了杯无糖的加浓美式,加上咖啡厅的冷气开得很足,一口灌下去身心都舒畅。
江书久足足喝掉半杯陈嶙才到,而见到姐姐生前唯一爱过的这个男人时,她感觉到一种幻灭。
其实江书久不是没有见过江书淇的家庭教师,陈嶙的大学时代都与江家挂钩,江书久出自己房间也曾同他见过几面。印象中的陈嶙身条瘦高,看起来古板又理智,整个人端端正正地活在他有棱有角的力学课本和方框眼镜里。那时候她对男女情、爱还没有开窍,没有办法将书房偶尔传递出来的姐姐的笑声牵扯到“爱情”这件事上去,如今见到与十数年前大差不差的男人,她依然难以相信精灵可爱的江书淇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陈嶙没有对她的邀约表现出过分的意外,坐下后居然跳过客套的寒暄部分直接开口问她叔叔阿姨身体是否康健。
江书久别扭到难以对他进行身份转换,这就显得这样的问候不伦不类,她手指摩挲两下陶瓷杯上已经液化的冷汽,声音很平静地对他说:“陈先生手上有婚戒。”
江书久今天叫陈嶙来完全不想回顾旧事,在那个双双承担社会戒律和道德约束的年纪,生命倒数江书淇用不正确不对劲的事情为自己的青春构建暗室,谁都没有指摘的权力,更何况如今已经是新新时代,任何批评都没有意义,尘封的记忆太失意,不如让其涣散在风中。
但她因为自己的缘故开始对别人手上佩戴的首饰格外关注,所以陈嶙推门的第一下她就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素环。
陈嶙察觉到她好奇背后的敌意也没有避讳,大方地向她展示自己的饰品,笑着说:“多年前你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已经去金店用高频声波洗过很多次,表面的花纹有些被刮花,但一定可以陪我到百年。”
江书久的心思瞬间被扑灭,她来不及反思自己,对方就继续跟她聊。
“我从大四开始就没有再常去你们家,包括她离开我也是从石老的口中了解到的,”说到这里他问,“石老,石仲安先生,我读研究生时候的导师,你父亲的好友,你认识吗?”
江书久不会不认识,她高考成绩出来填志愿那几天父亲约石仲安吃过饭,那场饭局江永道也带了她去。
陈嶙得到肯定答复后接着说:“石老那周没有来给我们开组会,我心里不安,联系他问他去干嘛了。这实在超越学生本分,好在他并未多想,直言要去参加一场葬礼,我就明白了。后来老师劝我继续向上读,说天赋不可得且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正是学术上升期,我拒绝了,此后去了西北研究所,这几年很少回来,所以看到邮件时没想到你会辗转多方联系上我,是江小姐自己猜到的还是...”他想了想,抬眉问:“温敬恺告诉你的?”
时隔多日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江书久打了个恍惚,而未及她回应,陈嶙便自顾自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江书久凝眉:“为什么?”
“我跟你姐姐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支持,当年我做完年代初那个最瞩目的项目回来参加校庆,他告诉我送情书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多,他绝对不会再插手半分,所以之后就连每逢节日我赶不回来送花,都是委托在天文台的好友去替我,没再同温敬恺联系。”
江书久理解他话语背后的真相,陈嶙永远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地在江书淇的忌日出现在墓园里,即使他而立之年仍对一段青□□情念念不忘。
而这段话给了江书久计算自己缺失步调的答案,她想到十八岁的自己曾站在天台上,原因仅仅是她连续两年在姐姐的墓碑旁看到花。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在学校躲闪温敬恺很容易,但她避不开寒食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