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花鳗恋爱(48)
真他妈滑稽。
他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钻石王老五,要下田去找羊,要不是拜杨不烦所赐,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这种地方产生哪怕一丁点儿联系。
这种微妙的被支配感让他非常不爽。
火大。
老张看着他越加阴沉压抑的脸色,连呼吸声都变小了,生怕他借题发挥,骂他把这里的氧气吸光了。
算了。江其深拿出几片免洗消毒湿巾揣进裤兜,就当做慈善,再帮这家伙一次,仅此一次。
他把老张和杨不烦拉了群,共享实时位置,杨不烦急切而短促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出来,不用问也知道还没找到。
确认了彼此位置,以及羊群大概率出没的片区,江其深划分出三条路线,三人开始地毯式搜索。
杨不烦跑得很快,夏日广东的太阳这么毒辣,她的脸却煞白。
现在她要搜索的地方有大面积耕地,种的都是玉米,玉米秸秆很甜、热量高,羊爱吃,但耕地全都打过农药。
爸爸前几天就说羊挝耳挠腮想往那边去,馋得口涎直流。
她最怕的就是羊跑来了这片耕地,所以她才最先往这里来。
羊吃了别人农作物赔偿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吃完焉有命在?
这些羊,可是他们一家的身家性命。
妈的羊要是死光了,她也不想活了。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急。
这一路过来全是下过雨的泥地,黄泥黏脚,一走一个脚印,所幸没有羊蹄的印子。随着目的地越近,她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一点儿。
手机里老张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传来:“小杨,我去的这一片也没看见羊,这里有个湖,我是不是走过了?”
那肯定不在那一块了,虽然羊智商不高,但总不可能去跳水。
杨不烦让他原路返回,刚说完,江其深就撂下一句:“在枣园,过来吧。”
“好。”杨不烦说。
这两年经济不景气,这片枣园没人承包,荒废了,因此长满了鲜嫩青草,爸爸跟村长申请后,这段时间就在这里放羊。
原来羊已经熟门熟路了。
杨不烦吁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脚都软了,连忙朝着江其深的位置行进。
其实她本想问他有没有丢羊,但想想还是没必要麻烦别人,自己过去点数比较好。
光耀亭到枣园距离很远,没想到江其深这么几分钟就赶到了,他脚程真快。
到枣园时,已经十一点了,蝉鸣阵阵,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草地绵延直天际,上面跺着一朵朵黑珍珠一样的小羊,身上皮毛油亮反光,它们或卧或站或啃草,怡然自得。
而江其深阴沉着脸,正在草地上使劲儿蹭皮鞋上的淤泥。
他抬眼,看见杨不烦满脸兴奋朝自己跑来,一头乱发被风拽直了,煞白的脸变得红彤彤,眼睛也亮,红色的裙子飞扬起来,像悬崖边奔跑的波妞。
想笑。
当年这个笨蛋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但脚上的动作却放缓,心想,廉价的口头感谢可不接受,物质不需要,但又该要什么其他感谢呢?
正当他想得入神,杨不烦却从他身边飞奔而过,接着就听见身后一声传来暴喝:“陈勇!骟你爹!”
“今天先把你骟了,再给屠宰场打电话!”
江其深脸上未成形的笑容缓缓收敛。
转过身,看见杨不烦正在暴打那只雄壮头羊,头羊别名叫领头羊,是羊群里唯一的领袖,也是唯一一个还有鸡鸡的羊。
其他羊最听它的话,今天就是它带头造反。
江其深觉得这只叫“陈勇”的头羊很眼熟,这身姿、背肌、大体型……越想越觉得似曾相识。
陈勇?
江其深心里古怪,更多的是不平衡与不满,什么村夫土鳖名字,一头羊叫“陈勇”。
他的情绪在此刻忽然就冷淡下去。
江其深在这里想得出神,杨不烦早已暴打陈勇一百回合,不过她没控制住力道,本来甩鞭是要震慑它,没想到它原地起跳,一鞭打在背上,立刻起了一条血红棱子。
一人一羊都愣住了。
小时候她生气了暴打玩偶,都会因为害怕玩偶复活找她复仇,而跪下来给它磕头道歉。她就是这种人。
江其深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杨不烦跟在陈勇屁股后面道歉,“你跳起来才打到你的呀。”
“我又不是故意的。”
陈勇只留给她一个雄壮而萧索的背影,后面一屁股坐下来,仰着天嚎起来。
……
这他妈是什么滑稽场面。江其深心里暗骂。
杨不烦此刻才想起江其深,一边放下背包,一边诧异道:“你还没走啊,我先点一下数。”
江其深不说话,不阴不阳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