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不假(121)
“她……怎么了?”
时崇压低嗓音,好似这样就能埋没心中暗暗躁动得快破芽的思绪,他蹙着眉,将几张废纸紧攥成皱纹满布纸团,全部听完李莱尔的事,才缓缓张开手掌,满是一拓一拓漆黑的墨水印。
这不算脏的,更脏的是他行事的手段。时崇向来掩藏得很好,人人以为他只是表面脾气古怪的领导而已,他清楚地知道面对不同人就该戴上不同面具,小人和恶性竞争者就该比他们更恶毒,对待家人就应拿出温情的一面。
可他没有家,时家只是他的移动宾馆,冰冷到不近人情。
算计放在合适的位置,就能发挥出更正确的价值。
时崇向来是以价值取向看人的,他连自己都看这么看,只有有价值的商品才能在市场流通,才能谋易得更大的资源,更多的爱。
彼时他正谋划着独立出去,私下里筹谋得差不多了,还差最后几步。
回国的某天,时崇再见到那椭圆玉珠般的小下巴, 只在梦里出现过的书法般流丽韵秀的脸庞,心砰砰跳,假装镇定跑上前去打了招呼,周已晴转过身来。
时崇彻底失望。
他不要近乎相似的脸做替代品,他要那一张脸,就要那副躯壳里藏着的那副灵魂,他只会爱李莱尔。
打听到时力要让软包弟弟和周家联姻,周已晴私下也坚决拒绝和时家联姻,在周家闹了不小的事。
时崇旁敲侧击联系到朱澜,“你们可以试试找这一位。”
他在桌子上推出李莱尔的照片。
朱澜惊讶了一瞬,“你是怎么找到和已晴长得这么像的女孩。”
“去找她就行了,她是专业的。后续的事情我会负责,该配合的我会配合。”
朱澜存疑地打量时崇,“我怎么知道你推给我们的会是一个惊天大雷。”
“信不信由你们,不过,你确定你们还有选择吗?到底也不想从此在圈子里丢了份吧。我父亲可是很难缠的,更何况我只是得到我想要的家产而已,此外的和周家没关系。”
“你是想要人和钱两得吧。”朱澜翘起尖尖的十指,端起酒杯抿了抿,“那时总最后演戏也要演得真一点,做间谍露馅了的话,后果可不是仅仅涉及时家和周家,你推荐的这位小姐很可能是变数。”
“放心,我会演得把她骗过去的,包括我自己。”
钱和爱,他都想要,都要得到。
一步步,他耐心等待李莱尔踏入他精心设计好的陷阱,而他却被自己安好的捕兽器陷在原地,动弹不了了。
而她是彻底自由的,她的自由让他恐慌。
时崇曾经设想过如果他和李莱尔在一起,会是怎么样的幸福。他坎坷地摸索出真正的爱是什么,让她不用耍心机就能被完整的爱包围,让她不用和别人争夺就能被注视和关照。可他总觉得很难做到这么理想的境地。他努力挤出时间陪她,努力不让她失落,更多目的是为了让她不要再逃走。
他嫉妒占据李莱尔注意力的一切事物,他连路边的狗都嫉妒,不知名的小狗都能得她多看几眼。原以为爱能治愈一切,他却愈发成为爱的饥食者,吃了这一顿很快期盼有下一顿,无底洞越来越难平。
前几天他们又吵架,而他摸走李莱尔的打火机,就是为了让她主动找他,没想到反倒是自己惦记了李莱尔两三天,而她毫无动作。也许昨天她打电话过来了,可他的手机泡在水里,没法及时回复信息。
他害怕她没收到自己的讯息,担心或者误会了自己。
又或者她真的生起气来,完全不理会自己呢?
他把来来回回嗑托点燃打火机。
火焰嘭的亮起,随即转瞬湮灭。
如果他死了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也只不过是会更清净一点,或许他的父亲会开心,他的弟弟会更高兴一点,可能沈淑珍会多想他一点,当然也不多,就那么一点,他们自从年幼开始便很少居住在一起了,感情方面的联络是少得可怜,纯靠道义上的称呼。
至于其他人更不可能,除非与自己还有生意往来的人。
他往常以价值衡量他人,如今也不得不被他人衡量价值。
在这一瞬,他是无价值的,是被世界遗落的。
时崇盖上火机,亮光被收进铁皮盒子里。刚刚颤动的火焰余温还在残留在外壳上,他捂紧了火机,尽力留住每一丝暖意,就像平日里尽力抓住每一次资产翻倍的机会,那是为数不多能证明他存在的证据。
爱太虚无缥缈了,手掌扑过去想握住却被温度呵退,只敢远远地看着。
时崇想,他把李莱尔抓得那么紧,怪不得她要难受。她本来是云,有了爱的装饰后,也还是那朵云。云最向往自由,所以她无法百分百地爱他,是刻在本性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