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149)
姐姐站起来,指了指旁边高高垒起的砖头:“脏还不要紧,你看这里多危险啊,万一砸着你怎么办?走,老师做好饭了,我们上楼。”
林西月又跟着他们往上走。
姐姐进门,领着小灏洗了手,又去厨房帮忙。
林西月站在客厅里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
阳光从豁了道口子的玻璃里斜切进来,照在糊了报纸的绿色墙壁上,边角已经卷了起来,露出地下一层厚厚的霉斑,天花板的每道缝隙里都积满了笨重的油灰,黑沙发已经凹陷了一块。
有个中年女人站在灶台边,用铁勺爽利地刮着锅底,咸菜混着猪油的香味溢出来。
姐姐拿了盘子在旁边,灶台是瓷砖垒起来的,嵌着积年的污垢,在日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她接了菜,又从厨房里出来,先叫弟弟吃饭。
女人也摘了围裙,坐到了桌边,她说:“我刚从学校来,改完了初三期末考的卷子。”
小灏赶紧问:“姐姐......姐姐考得怎么样?”
“这孩子,就知道姐姐。”女人看了儿子一眼,“我等排名出来了才走的,你姐姐又是全年级第一。”
姐姐着急地问:“那下学期的补贴名额里能有我吧?”
女人说:“能,我跟校长申请过了,怎么样都该给你的。”
“不,我不要这个钱。”姐姐端着碗,摇了摇头,“老师拿着,我在这里吃住,您都没收我什么,我怎么好意思啊?”
女人摸了摸她的脸:“西月真懂事。好好读书,高中三年也很快的,不要松懈,知道吗?”
“知道。”
林西月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眼眶酸得要命。
但伸手摸了摸脸,又一滴眼泪都没有,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没人看得见她。
天不知道怎么就黑了,林西月看小灏又下了楼,她也忙跟出去。
他仍去那个沙堆里玩沙子,身体左摇右摆的,碰动了旁边摆放不稳的红砖。
眼看砖头就要掉下来,林西月着急地大喊了句:“你快出来,你姐姐不是不让你玩吗?”
可她的喉咙就像被人掐住,朝着男孩子死命地喊,他也听不见。
“小灏!”
林西月吓得睁开了眼。
她躺在床上,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鼻腔里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头顶上的输液瓶中,药水正一滴滴地往下流。
病房里不见人影,走廊上倒是有tຊ响动,仿佛是郑云州的声音。
他又在生气,骂身边的警卫说:“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守在她身边都会出事?啊!”
警卫惧怕地解释:“郑总,那个叫葛世杰的,出来的太快了,又是大白天的,胡同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根本防备不了,他一亮了刀,我们就拨开人群跑过去了,只差了那么几秒钟,要再晚一点,他杀完董灏,下一个就是林小姐。”
郑云州也感到后怕,袒露在白炽灯下的冷白手臂上,根根汗毛竖了起来。
他都不敢去想,如果没的是林西月,他会怎么样。
郑云州微微气促,眼神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警卫慌忙低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袁褚在旁帮着说了句话:“是,我联系了警方,葛世杰的口供是这么说的,如果没被制住,他还不会停手。附近的居民说,他这几天常在那条胡同里,是专等着林小姐过去的。”
“好了,去吧。”郑云州疲惫地挥了挥手。
他打开病房门,看见林西月已经醒了,眼皮微阖。
郑云州坐到床边,握住她另一只手说:“觉得好点了没有?”
她摇头:“扶我起来。”
他把枕头垫高了一点,托住她的背:“慢慢的,仔细头晕。”
林西月靠在枕头上,双眼空洞无神,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郑云州端起旁边的保温杯,拆了根吸管放进去:“来,你躺了这么久,喝点水。”
她顺从地吸了两口,摆摆手,说不要了。
林西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件沾满了血的衣服换掉了,她身上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郑云州把杯子放回去,往后拨了下她的头发,温柔地问:“饿了吗?我让人熬了点粥,你吃一点好不好?”
她又摇头。
林西月嗫喏了一阵,还是问:“我弟弟呢?”
郑云州揉着她的手说:“送去殡仪馆了,你要去见到最后一面的话,我陪你,但我们要先吃点东西,你的身体也不好。”
“嗯。”
林西月强忍着悲恸,但眼泪还是在抿唇的瞬间,一颗颗地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