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181)
他也没说错,现在对郑云州来说, 她可不就是别人?
出国之前,他那样低声求她,跟她道歉,但她还是固执地要走,把他的尊严都踩在了那张沾血的地毯上。
他不因为她在凯华,还肯把业务拿到律所来做,已经是心胸开阔了。
林西月伸直了脖子,公事公办地说:“没关系的,郑董。您是我们所的大客户,送您到酒店是应该的,不算麻烦。”
她的语气很松快,对甲方的殷勤也是一点而过,不显得刻意。
仿佛他们之间三年的风尘债,不过是沾在衣襟上的灰粒,掸一掸就没了。
郑云州很轻微地点头,吩咐袁褚:“一会儿我自己上去,你送林律师回去。”
“好的。”
瑰丽位于Victoria dockside艺术设计区,浅铜色金属骨架自上而下收束,像一只缓缓闭拢的珍宝匣子,中段突然横生出一段空中露台,玻璃幕墙在海风里泛着珠光。
林西月把车停好了,先下来替郑云州开门:“到了,郑董。”
“好。”郑云州伸腿出来,在她面前站直。
已经九月份了,但香港仍然闷热,他脱了外套,身上只有一件淡蓝衬衫,也不怎么商务,精良昂贵的面料勾出英挺身段。
林西月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是变了,气质沉稳多了,喝多了也不乱发脾气,还叮嘱送她回去。
郑云州抬了下手:“袁褚,你去开。”
袁褚刚绕过来,就听见林西月说:“还是先送郑董回房间吧,您看上去不大清醒。”
“是啊,不把您先送上去,我也不放心。”袁褚跟着说。
郑云州又笑了一笑,唇角略微上扬:“林律师对每个客户都这么关心吗?”
林西月说:“我入行也才四年,目前还没碰过在酒局上喝多的客户,郑董是第一个,所以没办法对比。”
“......你还挺严谨。”
“职业习惯。”
郑云州不再理她,转身往大厅里走。
林西月也没有跟上,有袁褚照顾他就够了。
现在的郑云州也不喜欢借她的手。
她就站在车边等。
刚出了电梯,郑云州就不耐烦地挥手:“赶紧下去送她,我能有什么事?”
“哎,我送完她就回来。”
等袁褚走了,他就站在走廊的窗台边,看着下面的林西月。
今天见了她三次,三次给他的感受都差不多。
林西月仍然是安静的、漂亮的,皮肤雪白,亭亭玉立,也许不会在人群里第一眼就注意到她,但只要注意上了,就很难再挪开目光。
只不过,从前她自觉式微,习惯了在人前低眉,不敢过分展露美貌。
现在有了一技傍身,也高高地抬起头,敢迎上任何tຊ一份打量的目光,脸上的神情更冷清,也更无畏了。
她蜕变得太快,快到郑云州有一种失序的无力感。
从前他掌控不了的,现在就更掌控不了。
还在读大学时,林西月就标榜女性独立自由,一副对婚姻避之不及的态度,人生规划里压根就没有这一项,在美国和香港待了这几年,说不好变本加厉。
他忽然有点怕,怕自己只能看着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像眼前这辆藏匿进夜色里的车。
袁褚在前面开着,聊起了天:“林律师住哪儿?”
林西月报了个住址,又笑说:“地方很小,一会儿我就不请你上去了,喝茶的地方都没有。”
“没事。”袁褚朝后摆了摆手,“我也要赶回去看看郑董,他啊,这几年一心都扑在了集团业务上,身体是不用顾了的。”
林西月把头转向窗外,低声问:“他常这样喝酒吗?”
袁褚说:“是啊,喝酒还是小事,把自己的行程排得那么满,跟谁比赛一样。”
“跟时间吧,生意人,时间最重要。”林西月说。
袁褚笑说:“林律师这几年变化大,看着干练成熟多了。”
林西月嗯了一声:“那时我年纪多小,你总想着我还十九岁,当然会觉得变了。”
他随口问道:“那是长大好还是十九岁好?”
她答得快:“长大好,长大了自己挣钱,做什么都有底气。”
虽然不好否定任何一个成长阶段,但林西月真的很不喜欢那时候。
就她个体而言,青春不只是有年轻的身体,更多意味着脆弱和无助,迷茫和窘迫。
如果她自身条件更完善一点,就不至于非离开郑云州不可。
他们也不会闹到不好见面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