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37)
她抬起头,撞入郑云州的视线里时,一下子拘束了几分,恭谨地点头问好。
郑云州仍笔直地站着,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那一树树花,没有做声。
瞥见他动了腿,林西月才赶紧去打开门:“郑总。”
“我来替我妈烧柱香。”郑云州淡淡说了声,像解tຊ释。
“嗯。”
林西月低低地应,不敢看他。
当然,难不成还是特意来看她的吗?
沉默了几秒后,像是不满于她的迟钝,郑云州提高音量说:“香呢,拿出来啊,这儿你不比我熟?”
哦,原来特地说明一句是这个意思。
林西月开了左侧第一个抽屉,拿出三根香,放在烛火上点燃了,又轻轻晃了两下,明黄的火苗灭了才递给他:“好了。”
她不敢再到他面前,往后退开了几步。
郑云州拜完后便站直了,把香插进象耳炉时,被咽呛得咳了好几声。
他伸手掸了掸:“林西月,你一天都在这里坐着,不觉得难受吗?”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
他叫得自然又熨帖,像班上最有同学缘的男生,有股说不出的亲密无间。
林西月一下子愣住了。
直到他挺拔高大的身影落到她面前。
感觉到头顶的光被遮挡,她才懵懂地抬头:“郑总,您说什么?”
郑云州看了眼堆满案头的经卷。
他自动地把她的走神归结为抄书抄得太疲惫。
“我说......”
他顿了下,“算了。你脖子上的伤好了没有?”
林西月嗯了声:“好了,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说到伤,她才想起包里的那根等待被送出的红绳。
她抬起一根手指:“郑总,您等我一下,我有样东西要给您。”
郑云州看着她这样急急地跑开,不免起了点兴致。
他走到桌边坐下,看了两行她刚写好的经文。
字如其人,看起来都一样的清雅灵秀,但一横一竖的铁画银钩里,暗藏了份铮铮风骨。
林西月拿着红绳出来,托在盒子里放到他跟前,叫了他一声。
郑云州看着桌上突然出现的一条细绳,抬起头看她:“怎么个意思?”
西月说得很小声,唯恐他不肯收下似的:“我自己编的,做得不如外面卖得好看,是我一点心意,谢谢您那天救了我,去掉了我一块心病,所以......”
长到这么大,郑云州收到过数不清的礼物,长辈送的,身边哥们儿送的,每一样都比这根小绳子贵重,但都新奇不了两天,很快就被束之高阁。
按他的习性,能客气地收下就算不错了,出门随便往哪儿一塞,第二天就再也想不起来。
但郑云州把它拿在了手里,对着灯端详了一阵。
她的手很巧,每一个节都编得紧密工整,看长度应该是戴在手上的。
他又睇了她一眼,把红绳往左边手腕上一搭:“是这么戴?”
郑云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配合到这种地步。
也许是她望向他的眼神太过清亮,里面有她的自尊心。
像他不忍翻开的,她的那本速记本一样。
她要抄经,还要上课,法律都进入就业寒冬了,法学生的日子又不轻松,也不知道她怎么挤时间编出来的,在晚上编了多久。
林西月捏住了红绳的一端。
动手前,还是先小心地询问他:“我可以帮您吗?”
郑云州把手臂架在了紫檀桌面上:“嗯,你弄。”
林西月这才把结口穿到了一起,然后扯住两边,快速地拉了个可以打开的活结,她做完,顺便唱喏了两句:“祝郑总顺风顺水,生财生福。”
她的头低垂着,不知道哪来一股清幽的香,浸了水汽,越发清凌凌的往人心里钻。
郑云州的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
被她的好嗓子一念,祝祷也不像庄重的祝祷,倒像撒娇调情。
林西月直起腰,紧张不安地和他对视着,脸色红过瓶中的芍药。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里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直直地朝她扑来。
“好了是吧?”郑云州屏住了几秒呼吸后,不疾不徐地问。
好像他是个天生耐心很足的人。
也不介意被她多摆弄几分钟。
林西月赶忙说:“好了。”
他朝下瞄了一眼,冷白的手腕上一截轻细的红绳,倒比他那些中古表还好看。
郑云州起身:“不打扰你抄经,走了。”
“您慢走。”
林西月送他到了门口,看着他峻拔的身影走进了青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