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60)
风停后,再往林荫深处行了一程,眼前骤然开朗。
湖面明亮如镜,楔在葳蕤繁密的草木间,绿柳含烟的湖畔南侧,平地起了两层高楼。
到了门前,林西月仍仰着头,注视着被脚步声惊起的一群白鹭,像大团白色的雾气一样被冲散。
身旁李征小声询问:“郑总,tຊ您住这里,这位小姐是不是安排到......”
“她也住这里。”郑云州冷睨着他,“去给她准备套干净衣服,她什么都没带。”
得了明确指令就好办了。
李征连哎了两声:“好的,一应要用的东西,我即刻着人送来。”
他再抬头,目光挪向伶仃站着的林西月时,又多添了一重尊敬与恭谨。
离去前,李征再一次朝她点头致意。
林西月心里明白,他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对于这个男人的友善,她仍报以微笑。
等他走后,林西月站在那面紫檀隔扇门前,迟迟不敢动步子。
她垂着眼眸,对这个夜晚的疑惑和恐惧,在心里马达一样转起来,隆隆地吵闹着。
郑总自然瞧不上她,至多觉得她卑微怯懦,不敢顶他的嘴,在察言观色上有些造诣,顺带着怜她身世,偶尔兴致上来,信手施舍点滴恩惠。
但更深人静,孤男寡女就这么待着,林西月总是担心。
郑云州已经迈入门槛,转头看她。
隔着门板上镂刻空瓶的纹样,他问了声:“看什么,还不进来?”
林西月把那阵慌乱压下去,目光落在门扇的裙板上。
她声音轻柔地说:“这里雕的是金翅鹏鸟,经书上说,大鹏鸟是佛祖释迦摩尼的护法神,也就是迦楼罗的化身,象征着力量与......自由。”
说到最后,她在郑云州沉下来的脸色里卡壳,勉强才说完。
郑云州看着她,单薄的眼皮内褶里,压不住的不耐烦。
林西月低下头,他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她是在拖延时间,索性不说了。
“讲啊。”郑云州朝她走过来,指着门说:“再接着讲,这门上还有什么花头经,这朵乱糟糟的云,这只野鹤,都讲上一遍。”
野鹤两个字蹦出来的时候,林西月差点要破功。
她死死地憋住了,不敢笑。
明明是祥云仙鹤的纹饰。
林西月摇头,仰起脖子,认真地建议:“郑总,我还是去别的地方住吧。”
“为什么?”郑云州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
她不进去,他只好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别扭地和她说话。
林西月一副为他着想的语气:“郑总,您今年快三十了吧?”
郑云州哼了声:“做什么,你也要给我说媒?”
“不是。”林西月心虚地摇头,“赵董很操心您的婚事,每次来佛堂烧香都要说这一句,我想,不管对象是哪家小姐,您应该就快结婚了。”
“所以?”
林西月说:“太晚了,我就这么跟您进去,叫您未来太太知道了,可能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明明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找个地方休息,但流言总是无稽又难听,恐怕要带累坏您的名声。”
他敛眸,头往另一侧偏了偏,架起腿说:“既然流言难听,那就不要听了,至于我的名声,它从来就没好过,还有问题吗?”
小姑娘厉害,不敢在言谈上激怒他,但先咬死了他们什么都不会做,委婉地给他圈出边界来,再假意同他站到一边,掏心掏肺地为他。
话里话外的意思,我都这么恳切了,你总该领情了吧。
林西月咬了咬唇,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翳。
是啊,他自高自大,又油盐不进的,怎么会把区区名声放心上,未来太太还不知道在哪儿,更不会考虑她的感受了。
西月摇头,表示不再有疑问。
然后挺起胸脯,神色凛然地绕过郑云州,进了湖边这栋楼。
能做的努力都做了,林西月没什么好再犹豫,已经到了这一步,只好见招拆招。
她拿出对人心为数不多的一点信赖去说服自己——郑云州虽然说话可恶,但仍有起码的原则和教养。
或许真正让她松了心防的,还是郑云州为她挡风的举动,他对自己没有分毫怜惜的话,是做不出的。
暗流涌动的气压里,林西月怀着这样渺茫的心思,第一次进了这片他的专属领地。
郑云州仍未起身,他坐在大门的正中,对着漫无边际的夜色,忽而笑了下。
进去后,林西月在客厅了找到了充电线,把手机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