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夏日(10)
过了几秒,蒋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睡醒”
易纯知道装睡被识破,睁开眼看见他略显疲惫的眼睛,那样昏沉的环境里,他前额的头发都有些凌乱。
旁边还有些人在安静收拾东西,易纯看了眼窗外,从厚重的窗帘背后透着微微晨光,再转过头,听到他说:“睡眠挺好,一觉到天明。”
易纯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有六个小时,那也就是说,蒋域一直工作到现在。
他的同事俨然没有刚开始的热情,上一夜夜班以后身上有遮盖不住的疲惫味道,他们互相没力气地挥手再见。
蒋域拍了下易纯的头,问她想不想打台球。
她的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迟钝一会接道:“可是我不会。”
她清晰看见蒋域笑了,那张疲惫的脸上透着一丝挺无奈的笑,他用球杆轻轻戳了戳地板,看着她没说话。
对于蒋域教易纯打球这件事,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其实在蒋域带她来台球厅的那一刻就觉得不太正常。
可就算是不正常,那她不也跟着过来了
他们都清楚,在那样的年纪里,他们不过互相依偎,互帮互助,产生一种情感上的共鸣。
蒋域身上带有很淡的脂粉味,融入他身上变成一种怪异的香,易纯稍一走神,手腕被人捉住。
“看球。”
他说。
窗帘遮光性能太好,打起球来谁也没想到要把灯光调亮,因此室内还保持易纯刚睡醒时的亮度,在瞄准球的时候她总是幻觉自己还没有睡醒。
蒋域站在她身后,看她的动作,偶尔靠过来调整她不规范的手势。
只是易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在教她一个小时后,蒋域终于承认了,让她等自己换衣服回家。
在他换衣服期间,易纯右耳和脖颈之间萦绕着某种带有温度的气息,发烫的。蒋域掀开帘子出来,她站直身子,把小鱼姐那句“好型仔”琢磨透了。
第5章 七彩玻璃珠
后来几天家里一直很安静,王琴和易鑫河不怎么在家,易纯偶尔在半夜被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吵醒,屋里没开灯,阳台上的声控灯有一下没一下地亮着。
她睁开眼看见阳台上两抹模糊的身影,一高一低站着。
浓郁的烟味透过玻璃窗飘进室内,易纯看见王琴捂着脸哭泣,易鑫河站在她面前,一抹猩红色的火点子散在半空,他抽了一口,情绪还算稳定,单手拢过王琴的肩膀,起初王琴还会挣扎两下,最后不动弹了,紧抓着他胸前的衬衣呜呜咽咽哭起来,易鑫河视线瞥向室内。
易纯猜他们在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一直这样分分合合。
就在前两天,王琴向她抱怨易鑫河的时候无意间透露出两个人只是同居。
易纯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纠缠太多,断不掉。
在她幼时,她曾经问王丽华为什么不结婚。
王丽华那一刻的表情很朦胧,眼眶如同水池一般逐渐蓄满了泪水,易纯扯过旁边的毛巾,踮着脚帮她擦泪。
当时易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镇子上的人结婚都是欢天喜地的,红色的喜服和红色的花轿,新娘子脸颊上也是红红的,易纯还缠着她打腮红,顶着床帐扮演新娘开心地转圈。
结婚明明是令人开心的,婚礼上每一个人都在笑。
她为什么要哭?
易纯很多次见她坐在东边窗户下面,抬头看着夜空,大多时候并没有月亮,如果她心情还好,会给易纯讲她和王琴小时候的故事,说她如何将小自己快十岁的妹妹拉扯长大,等说到王琴谈恋爱后又未婚先孕时,她往往沉默一会,扭过头跟易纯说,她讨厌男人。
王琴生命里似乎只有爱情,她接易纯过去或许是因为这孩子身上有易鑫河的血。
易纯长得不像她,眼睛、鼻子和嘴唇没一处像她,如果她跟易鑫河吵架,她便会拧起眉毛看易纯,说易纯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为什么长得不像她。
这个问题易纯也问过蒋域,蒋域告诉她长得谁也不像,她长得像她自己。
那段时间他爸爸也不在家,于是他们两个人经常缩在阳台上,保持同一种沉默。
有时他上班会带上易纯,她已经能熟练地跟他那些朋友打招呼,找到她常坐的沙发,托着下巴看蒋域教人打台球,他周围环绕光鲜亮丽的女大学生,时髦的波浪卷发,嘴唇上亮晶晶的口红,易纯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小鱼不忙的时候会跟她聊天,告诉她哪里的饭菜好吃,哪里的商场经常打折,向她展示身上漂亮的衣服,用一贯带腔调的口音说:“这件好便宜呀,有空我带你去呀。”
小鱼看她身上的衣服,又说:“你这件衣服也好看的,妈妈给你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