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夏日(17)
蒋域回到酒吧,跟老板说晚上就可以上班。
那天他躺在床上,经常喂的流浪猫顺着树干爬到二楼,姿态优雅地走进他家里。虚晃的阳光里蒙上一层浅绿色的金光,刺眼,蒋域捂住眼睛,听见隔壁有唱歌的声音,不成调的曲子像歪扭的小路,他突然就笑了。等他循着那条歪扭的小路走到尽头,他托起在一边偷吃猫粮的狸花猫,在阳台看到穿着黄色裙子的易纯。
她仰起脸往上看,绿色的金光落在她脸上显得透净,秀小的五官让蒋域想起小时候有位阿婆做给他的鲜汤面,清淡的面汤上飘着两片青菜。
看到她比往日还要红上几分的嘴唇,蒋域笑着问她是不是去约会。
易纯被太阳照得眯起眼睛,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明亮的黄色消失,怀里的狸花猫跑开,他无聊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晚上九点钟,他拿到老板给他的曲子,站在不起眼的小台子上掉了一整晚的干脆面碎渣。可是等他晚上背着吉他走到公寓楼下,抬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二楼听歌的易纯,她约会结束后的黄色裙子还没换下,光脚踩在阳台栏杆上,远处的风吹起她的头发,那碗鲜汤面里的青菜跟着轻轻飘动。
易纯发现他,趴在栏杆从上往下看,眼睛亮晶晶地问:“蒋域,你去哪里啦?”
蒋域站在原地,后退两步,面前玻璃门里的影子也随之晃动。
阴霾蓝和阳台上的黄色这两种颜色逐渐融为一体,最后变成公寓楼下独有的闷热绿。那时蒋域尚且不知道,在他以后反复回想、用心铭记的每个瞬间都在提醒他,2007年夏天留给他的只有明亮的黄色。
蒋域歪了下头思考,最后回她:“我去约会了,易纯。”
第9章 种子在雨天潮湿发芽
易纯记得,那种黏稠的绿意持续很长时间。直到她入学,空气中弥漫的仍是湿溟的味道,新学校距离公寓楼一公里,王琴帮她办了城市公交卡,她捏着薄薄的卡片站在阳台门前,易鑫河侧躺在沙发上,脚上的拖鞋掉下来一只,他拿起遥控器换到新闻频道,仰了下头嘱咐易纯好好念书,并说起他在中学时代引人为傲的好成绩。
王琴低下头帮她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新闻频道里穿插天气预报,易纯心想,这里为什么要这么潮湿,潮湿到心里的种子开始疯狂发芽,同时她又能预想到,发了芽的种子长不成浓郁的绿色树木。
一公里的距离很遥远,易纯很多次在那条街道上逗留,熟知那里的每一寸土地,看过无数次的落日余晖,晕染的黄昏从高处灰色建筑物洒过去,易纯看不清顶层的天空,傍晚放学的时候,那里充斥着金属生锈的味道,血红颜色落在街道上每一个人身上,人们顶着迷茫的神情在生锈。
易纯感觉自己也在生锈,她背着厚重的双肩包,站在街边看不远处卷起波浪的蓝色海洋,她等不到这边的天空变黑,海边的夜晚总是蓝色交融的颜色。等到空气变得清凉,她会揉揉酸麻的膝盖,起身回到那座公寓楼里。
在学校的日子比在公寓时过得快,易纯坐在教室倒数第三排,靠近窗户的位置,同桌是个不善言辞的女同学,戴着厚厚的眼镜片,总是保持低头的姿势,她们很少交谈,易纯通过前后桌同学之间的聊天,得知班级里她跟同桌两个人是外地转学过来的,不过她与同桌不一样的是,这个班级里,只有她不会说粤语,所幸的是,老师授课并不会经常使用白话,偶尔冒出来一两句她听不懂的,她便问同桌是什么意思,同桌在草稿纸写好翻译推给她。在这样循环几次以后,她开始犹豫要不要蒋域教她粤语。
而蒋域给她的回答是,如果是她想学的话他会教,如果她问要不要学,那他建议不要。
易纯果真没学,直到蒋域后来会似笑非笑、逗趣一般故意说出她听不懂的话时,她才会产生一丝后悔心理。
入学后一个晴天,易纯在那条街道上碰到同样背着书包的蒋域。
那是一个空气中仍旧飘散着生锈味道的傍晚,学校的月考成绩下来,她排在班级后十位,同桌在看到名次的那一刻瞬间就趴在桌子上哭了,易纯原本想开口安慰,但是瞥见同桌的名次时便闭上了嘴,把一根橘子味的真知棒放到她桌子上。
易纯没办法开口用自己更垃圾的成绩安慰班级前十名。
就在前一晚,易鑫河便在饭桌上问她有没有考试,适不适应这边的学习节奏,并对王琴说早应该把易纯接过来读书的。
王琴给易纯夹了一块腊肠,目光悄然闪了那么一下。易纯低下头避开他们的视线,也没有回答易鑫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