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逃图式(85)
我强行挤眉弄眼,“你是控制狂吗?”
“说这么难听。”伊实凑近来端详我,说:“因为你比较调皮,我不得不上点心。”
……
当机立断雷厉风行不留余地,伊实办下中国签证,前后只用了一周,我连拐杖都还没用顺手,他就拿到了签证。
等待的时间感觉起来没那么漫长的原因不止是高效率的签证中心,还有布鲁克钓来的鱼、提来的好酒,瓦萨里奇一家的慰问品,以及伊实仿佛打了死结一般高浓度的做。爱频率。
他起初同我站在一边与不便的左脚为敌,从某个时辰开始他竟然格外偏袒它。在黑洞里涮过的眼睛能让我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并非装神弄鬼,我真能看见,伊实他包容一整个我却没有剔除糟粕的下场。
俗话说负负得正,没有记忆和基因打扰的话的确令我们乐在其中。可谁又真的敢让两个负到极致的东西碰在一起?
有些话我只敢背对他的时候讲,从落地窗反射后先到达我自己的耳朵,就像交卷前一定要检查一遍一样,哪怕在行为学上被称为无用功。
“嘿……伊实,我想起来,曾几何时你把我丢进泳池里,恶劣地要我吃个大教训。现在你竟然连菜刀都不许我碰了,我要是想死,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不吃不喝,二是被你操。死。因为你,大自然已经杀不死我了。”
他哼笑,对沽名钓誉的行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就是我想要的,恭喜你……”
我捂住眼睛藏下几颗泪珠。他是世界之于我的全部意义,不需要任何细枝末节堆砌的意义。然而只管往毒药里加水是无法彻底消除毒性的,我必须找到唯一的解药。
布鲁克在机场给我们送行,塞了一张自己龇牙咧嘴的张扬的自拍照给我,说把它当作他本人。伊实说只有骨灰盒才有这种待遇。
飞机起飞时,一秒钟的失重感差点给我打回原形。
伊实要来一张毛毯,我紧贴着他自我安慰,用的不是我自己的手,是长时间用偏方给自己加油打劲的后遗症。“最后一次”的魅力太大了,摧枯拉朽之势拽来拽去。利用躁狂的症状狐假虎威,被揭穿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伊实要来一张湿纸巾,提醒我是时候装睡了,于是我顺势闭上眼,在考场上弹尽粮绝从而把时间花在算分上的可怜儿一样,盘算这门科目能不能有60分。
抵达北京机场,吸第一口气的时候我浑身的毛发通通竖了起来,铜镜里昏黄模糊的影子再度浮现在眼前。
伊实问我回到祖国开心吗。我笑得真心实意,说:“开心!”
预约好签证续签日期后,在北京玩了七天,我坐了六天轮椅,一点儿不累。伊实晒黑了点,银白色的头发经过光合作用居然染上了一点褐色,他对此不发表看法,初步打算回国后染成黑的。
最后一天我们计划去看什刹海,因为只有这一个目的地,我不好意思再坐享其成,所以决定抛弃轮椅下地走走。
北京的气候十分强词夺理,分明臃肿得离谱,却叫人看在雍容华贵的面子上敢怒不敢言。二环三环扣成一具鸟笼,游客亲密地摩肩接踵,沸腾的地面噗噜噗噜冒着涌动的人头。
伊实紧搂着我,鬓间的汗水滴到我的肩头,嘴里止不住嘀咕。我让他用俄语偷偷嘀咕,别给人家听懂了,不然遭来一阵字正腔圆的白眼。
不说还好,一说他还来劲,不知道从哪学会的中文脏话,操着一口反骨当街播报:“我操,他妈的,我爱你,牛逼。”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向看过来鄙夷目光表示歉意。没拴好他是东道主的责任,我在他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问:“你做什么?什么时候会学会的?”
他不嫌事儿大地耸耸肩,“YouTube上学的,怎么样?还算标准?”
“你,那些你都知道什么意思吗你就乱说。”
“知道,常用语,easy!”
导航显示还要步行五分钟到烤肉店,伊实大言不惭地说要杀了那五分钟,难怪布鲁克在我们临走前说早点回来,只有把这人关在挪威才是个聪明绝顶的主意。
烤肉店生意兴隆,哪怕我们提前两小时预约,店门口的服务员还是说需要等半个小时。伊实拍案而起,五分钟还是杀少了。
我买了两杯水果茶安抚他的情绪,当然效果没有威士忌和白兰地那样好,但足够应付汗涔涔的半小时。
我用纸巾替他擦掉汗,嫌弃道:“你好容易流汗。”
“有时候你也很容易。”他说,意外青睐柠檬茶,喝下半杯。
“你开不开心呀?中国好玩儿吗?”我期待地问。
“有趣,下次还来。”伊实看了看表,对半小时紧盯不舍,“他们大门敞开的商业计谋也太可恶了,只放出味道不放餐桌,我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