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寐(148)
眼前的世界一点点由模糊变得清明,她看见贺知衍唇瓣翕动,似乎在对她说什么,可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只觉得他来得太迟,她已经不需要他的陪伴了。
出院的那天,贺知衍帮她收拾好东西,在她的再三要求下将她送回了学校。临别前,他对她说:“我知道你很没安全感,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
温荔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仿佛穿越了过去五年的时光,看向初次见面时那个冷冰冰的趾高气扬的他。
眼眶渐渐变得湿润,她轻笑一声,用最最平常的语气对他说:“不用了贺知衍,我们分开吧。”
其实她私下里有偷偷问过周舸,在她手术当天,贺知衍去了哪里,又去做了些什么。
周舸告诉她,那天他们去了碧枝苑疗养中心,看望发病的陶敏,从陶敏口中得知了非常重要的线索,关乎到陶延盛多年前违法乱纪的罪证和他女儿陶咏馨的真正死因。
这些罪证被她埋在陶咏馨墓碑下的骨灰龛里,贺知衍派人去查找,果真在里面发现了有用的东西。
也就此弄清,原来陶咏馨的死因,和当年发生在玉麟山的勘测人员失踪案有着紧密关联。
但这些罪证已经交给警方,不容泄密。更加具体的细节,周舸并没有透露给她。
至于贺知衍对她究竟有几分真心,她也不愿再去细想。
真心这个东西,向来无从考正。
假意里掺着真心,也算是真心吗?
如此不纯粹的感情,好像也不值得留恋。
她只知道从今往后,她与贺家、与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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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的气候总是反复无常,已经是二月天,杭市居然下起一场鹅毛大雪,气温猛然降至零下。
赵书瑾来学校看她,两人坐在学校附近的一间茶肆里,看着窗外的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一时无话可讲。
等了许久,直至炉中茶水煮开,赵书瑾给她杯中添上满满一盏茶,又看着她一点点喝下,才终于开口,话语之间尽显无奈:“到了最后,这个恶人还是得由我来当。”
赵书瑾告诉她:“这段时间,贺知衍与你姨父闹得很不愉快。”
“自从去年他公司的数项业务被褚颜搅黄,几度经营不善险些倒闭,你姨父和老太太就劝他关掉公司,回到自家企业任职。但他的脾气你也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肯妥协,非要硬撑。”
话说到这里,温荔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姨父和奶奶觉得,贺知衍是为了我,才会拼尽全力地证明自己,拼命与他们抗衡?”
垂眸思索一阵,她唇角弯了弯,尽量轻松地问道:“他们想送我去哪里读书?如果是德国的话,那就最好了。那么这些年我的德语也算没有白学,终于派上用场了。”
赵书瑾看着她瘦削的脸颊和脸上强行堆砌起的笑容,一时情绪崩溃,泪水顺着眼眶止不住地落下。
“说实话,荔荔,我内心也很失望。不只是对贺家,还有对我自己。我对我自己……非常,非常的失望。”
“你走之后,我会和贺治文离婚,回云城找一所学校教书,好好过我自己的生活。”
“你爸爸这边的医疗费用,我会承担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贺治文已经承诺过,他会让你爸爸住最好的病房,接受最好的治疗……”
她用力握住温荔的手,哽咽到几乎泣不成声:“我们都重新开始吧。”
……
温荔在三月下旬办好了所有手续,准备好出国留学的方方面面。
临行前两天,她接到贺知衍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问她:“你能再等等我吗?”
她似乎能感觉到,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想要拼尽全力再试一次。
沉默良久,她平静地答:“好。”
电话挂断,温荔又接到梁晟的来电,说是褚老爷子想要见她一面。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便欣然应下。
提起出国留学的事情,她最后一次拜托老人:“外公,我后天就要走了,您替我瞒着他吧。”
褚老爷子问她:“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艰辛,你们都一次次的挺过来了。现在到了最紧要的关头,眼看着马上就能熬过去了……孩子,你就不能停下来等等他吗?”
“上次见他的时候,我看见贺知衍……他好像已经有白头发了。”温荔一时哽咽,忍着泪意说道,“让他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吧,别再和家里闹别扭了。”
褚世鋆点点头,揩了揩眼角的泪,对她说:“好孩子,日后你们若是还能再见面……”
她含泪笑道:“不会再见了。”
温荔最后去了一趟荔枝湾小院,那个曾属于他们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