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寐(2)
“不用了。”温荔下意识拒绝,细秀的眉微微皱起,“太折腾了,我爸身体受不住。”
魏宁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纵使他是好意,也没有站在自己的角度强行替人分忧的道理。
注意到她面色泛白,浑身透着疲惫,他便不再多言。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你刚回国不久,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安置妥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夜已经很深,冷风萧索刺骨,实在不宜在外逗留太久,温荔冲对面的人点点头,笑着道了声再见。
转过头,却陷入深思。
魏宁的担忧并不多余,他的提议句句都在点上。
温宏远卧病多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医院给出的最新诊断结果是肺癌晚期,癌细胞转移至肝肾,并有持续扩散的危险。
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也不过是凭借化疗和靶向药吊着一口气。延续生命的同时,也是在延续痛苦。
四年前,京州市公安局侦破一起重大刑事案件,温宏远作为案件的第一受害人和重要证人,带病参与了法庭审判,却因此遭到舆论攻击,流言纷争不断。
这几年为了躲避舆论纷扰,温宏远一直住在郊区的雁山医院,一切费用都由温荔曾经的寄养家庭贺家包揽。她也因此欠下贺家不少人情。
雁山医院距离市中心较远,过去一趟耗时费力,这一点,温荔心知肚明。但温宏远身上牵涉的旧事太多,如今远离世事便是最好。过度暴露在大众视野,反倒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拿他的伤病大做文章。
父亲所剩时日不多,最后的时间,温荔只想让其安然度过,不再被恶人恶事搅扰。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温荔无来由的惴惴不安。
一夕之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决定去看一看温宏远,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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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唯一好处便是车辆稀少,一路畅通无阻,将原本四十分钟的车程缩减至二十分钟。
行至最后一个路口时恰好遇上红灯,车辆停泊时间久了,挡风玻璃上堆起薄薄一层积雪,又在车内暖气烘烤下渐渐消融,化作一摊水渍很快蒸发不见。
等待红灯的间隙,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温荔点开微信,看见工作群内显示着99+的未读消息,不由得微蹙起眉。
新来的实习医生谨小慎微,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在群里报备,稍有一丁点疑问便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在科室里氛围不错,从不论资排辈,前辈们但凡空闲下来都会热心地为实习生们
答疑解惑。
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温荔晃了晃神,冷不丁笑道:“挺好,有我当年的影子。”
原本准备放下手机专心开车,谁知刚退出群聊,手机再次震了震,名为“京州日报”的推送了一则快讯:
“据悉,OASIS科技公司即将上市,其创始人贺知衍先生将于下周五在京州大学开展创业分享交流会,并于同日开启新产品预售通道,当日销售额将作为善款全数捐献给希望工程……”
温荔沉默地读完消息通知,目光触及到那个名字,眼皮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当年她离开京州时,“oasis”还只是个初具雏形、不被人看好的小型科技公司,在各方势力的打压之下险些撑不下去。
没想到六年过去,oasis不仅在残酷的行业竞争中存活下来,还成功上市了。
而这一切显然归功于新闻报道中那个功成名就、年轻有为的新兴企业家,贺知衍。
指尖按着屏幕向下滑动,配图正是那个人的照片。他一双漆黑的眼直视镜头,眉目冷峻,神色是一贯的疏离,唇角轻扯着上扬,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明明已经过去很久,记忆中的那张脸仍旧清晰,如同被人用刻刀纂刻进脑海里,根植于记忆深处,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看着那张清俊面庞,她的手指僵住,越来越多的记忆涌现在眼前……
思绪被拉回到那年冬天。
在他为她建造的那一方小院里,温荔明明生着病,却一时贪玩,偷偷跑出来玩雪,结果被外出归来的贺知衍抓个正着。
贺知衍黑着一张脸拉她进屋,将她狠狠训斥一顿,转头却拿来了吹风机,仔细帮她吹干被雪濡湿的发尾。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发丝攥在手心,明明动作轻柔,嘴巴却不饶人:“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穿着单衣跑出去玩雪,你怎么不长记性?”
说着,还屈起手指敲她脑门:“这几天我会日日盯着你,身体痊愈之前都给我在家好好待着,不许再踏出院门一步!”
对面的人下了狠手,温荔吃痛,仰起脑袋瞪他,正要抱怨他太凶,下一秒却被贺知衍按住后颈,整个人跌进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