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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十七夏(24)

“你的钱?我是没挣吗?你在麻纺厂当女工的时候谁养的你?现在挣大钱了看不起我了是吧?”

“梁霄你有没有点良心!”

“你有没有良心?!我他妈从一开始就这样,跟你结婚前我就这样。我一点儿没变,你变了!”

“对,你没变,你还是个孩子,我是你妈!”

男人们都在劝,说梁霄也是给家里添置物件,好心办坏事。说康提强势了些,也得让男人喘口气。

女人们都不吭声。只有程英英说了句,双方都有问题,梁霄也得多心疼康提。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成一团乱麻。

不知哪方说了句什么,冯秀英老师立刻斥道:“瞎说!越说越没名堂!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你们不朝对方看也得朝水子看,那么标致的孩子你们也舍得!”

窗外,北风跟魔鬼似的嚎叫。夜,越来越冷。仿佛大堤外的江水会随时被狂风席卷漫过来,将巷子淹没进冰冷的水底。

苏起想起在南江巷度过的很多个冬天的夜晚,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妈妈偎在被子里给她打毛衣,她睡在妈妈身边,抱着她的腿。屋外冷风呼啸,但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不管外头江风多大,她都觉得很温暖。

现在和之前所有的冬天一样,台灯亮着,在起伏的油毡布上投下一圈黑色的阴影。被子里放着热水袋,很暖和了。

可梁水在发抖。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发抖。牙齿咯咯地打架。

他冷吗?

“水砸,你冷吗?”苏起小声问。

梁水不做声。

他自从进了屋就没再说过话,仿佛失了音。

苏起翻身趴着,抬起脑袋看他。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台灯光照在他的睫毛上,在脸颊上投影出长长的黑线。他咬紧牙齿,可控制不住发抖。

外头吵得更厉害了,风中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梁水的手握成了拳头。

苏起赶紧搂住他,用自己小小的身体紧搂住他。

“不冷不冷。”她说,“不怕不怕。”

她抱紧他,小手轻拍他的背。他依然不说话,一动不动,像忽然没了魂魄。

那个晚上,巷子里的争吵持续了多久,苏起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爸爸妈妈一直没回家,她一直抱着梁水。梁水的脸颊软软的嫩嫩的,身上有舒肤佳肥皂的香味。

后来她实在坚持不住,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程英英给他们三个小孩子煮了面条。

吃完早餐,临上学前,程英英破天荒地给苏起的零用钱增加到两块,也给了梁水两块钱。

苏起接过零用钱时开心极了,说:“水砸,你天天在我家住吧。”

梁水没说话,对程英英弯了下腰,说:“谢谢阿姨。”

程英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满眼却是怜惜。

苏起察觉到一丝不对,又不吭声了。她忽然不想要那两块钱了。

上学前经过家门,梁水进去看了一下。苏起和林声他们几个在门口等他,都担心地凑到门边朝里边看。他们不理解,康提阿姨很好,总是给他们买好吃的;梁霄叔叔也很好,总是给他们买好玩的;为什么他们两个要吵架呢。

康提和梁霄脸色不太好。他们昨晚没怎么休息,但见到梁水,不约而同缓和了脸色。

康提问,“吃早饭了?”

“英英阿姨煮了面条。”

康提随手捋了下头发,从冰箱上的鞋盒子里拿出一块零钱给他。

梁水接过来,低下头。

他比以前长高了些,但在父母面前依旧很瘦小。

他声音很低:“你们能不吵架了么?”

康提眼睛一红。

“不吵架了。”梁霄笑了一下,说,“以后都不吵架了。”

趴在门边的几个小孩齐齐松了一口气,为梁水高兴。

梁水却不太相信似的,问:“真的?”

他扭头看康提,康提脸上像是挂不住表情了,仓促道:“真的。水子,去学校吧,别迟到了。”

梁霄看向门口探出的一串小脑袋,说:“七七,在学校别欺负我们家水子啊。”

苏起一愣,缩着脖子吐舌头:“我现在打不赢他啦。他力气可大了。”

梁霄笑了笑,拍拍梁水的肩,往门口的方向拨了一下。

梁水踉跄一下,走了两步,又揪了下书包带子,回头:“爸爸,妈妈,我去上学了。”

“去吧。”他们挥了下手。

“梁霄叔叔再见,康提阿姨再见!”孩子们打着招呼,出发了。

李枫然留在最后,沉默地往屋子里看。直到梁水迈出门槛,他才心事重重地跟他并肩走了。

梁水一路上情绪很低落,苏起把苏落丢给林声牵,跑到他身边问:“水砸你吃不吃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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