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智进来关上门，找了个外间看不见的角落，手指沈晶晶骂道：“你怎么回事？上班时间，没在工位上，方案做得一塌糊涂？我正找你呢。做事有你这么做的吗？方案做完了？PPT改完了？会议纪要都整理好了？”

任丽抱着手说：“沈小姐，你自己一屁股债没还上，还有功夫操心别人？”

姜智立刻跟上，“做人有你这么做的吗？公司给你机会让你表现，你不珍惜机会，还一个净给公司找麻烦？”

沈晶晶怒从心中起，扫了那两人目欲喷火，“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奴才！就会转移话题吗？

“老太太都说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啊！打工打着打着，人就没了，换哪个父母不心疼？辛辛苦苦把孩子从小拉扯大，多少钱多少心血花进去，人说没就没了！在座的哪一位，家里没有父母？在座的哪一位，又敢说自己这辈子不当爹不当妈？

“刚老人家也说了，她儿子在这儿打工快十年。干了十年的员工，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猝死，企业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而你们——两万！两万块钱！就想打发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们的心是被狗吃了吗？

“——而你们呢，吃香的喝辣的，压榨着别人的劳动价值，自己倒是升官了、发达了。你们难道不知道，你脚踩的是亡人的白骨吗？！”

沈晶晶这一通喊，把任丽和姜智着实吓着了。

任丽担心地望着会议室的玻璃门，生怕外面的人听到。她压低声音，息事宁人道：“好了好了行了差不多了。沈小姐，你们要多少赔偿给个数吧。”

沈晶晶斩钉截铁道：“五十万。给老太太赔偿。要是少一分钱。那就法庭见吧！”

任丽说：“老太太，您就先回去。您的诉求我们了解了。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我们也拿不了主意。我们把您的意思跟领导汇报一下……汇报一下就给您打钱，你看行不？”

沈晶晶连连摇头，“我还不知道你们。什么事都故意往后拖。大事拖小，小事拖没。叫财务转账。立刻，马上！”

任丽：“你开玩笑吧……”

沈晶晶：“我没在开玩笑。今天如果不赔钱，上了法庭，那就不止五十万。休想骗我公司账上没钱。去！马上转账！”

任丽与姜智对视一眼。姜智低头按手机。

沈晶晶：“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时，姜智的手机叮的一响。会议室门开了。大厦的保安已经赶到。

任丽语气平平道：“老太太，请您出去。”

沈晶晶大喊：“你怎么敢！”

任丽说：“沈小姐，你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今天给你放半天假，你也回家去吧。”

四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走进会议室。沈晶晶和江由妈妈很快就被包围了。

任丽说：“你别为难我。好歹都是同事。”

江由妈妈说：“小沈，我们走吧。”

其实这样的结果，也应该料到。

跟任丽姜智继续对峙，当然不会有结果。他们也不过是打工人。

顾丰神这样的老板，又怎么可能大发慈悲？

*

沈晶晶被任丽赶出公司，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中。

脑机系统不遗余力地劝慰沈晶晶，可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天色已完全黑了。沈晶晶没有开灯。她摸黑爬到床上，靠在床头，一边在黑暗中哭泣，一边刷手机短视频。

到后来，眼睛已经哭肿了。双眼中满是血丝。

刷着刷着，大数据也仿佛知道她的心声、她的痛苦，推送给她一曲《白毛女》。

那激昂的、慷慨的、充满仇恨的旋律一响起来，沈晶晶便一个激凌。

“千年的仇要报，万年的冤要伸！”

“——受难的喜儿今天要作主人！”

仿佛是受到了召唤，沈晶晶一边哭，一边在心中默念《白毛女》的唱词。

“看人间，哪一块土地不是我们开——

“哪一片森林不是我们栽——

“哪一间房间不是我们盖——

“哪一亩庄稼不是我们血汗灌溉！”

沈晶晶越跟越激动，到后来忍不住大声唱了出来。

“多少长工被奴役？多少喜儿受苦难……”

在那一刻，沈晶晶感觉到，自己与《白毛女》的女主角喜儿完全融合了。

是的。她就是喜儿！

她感受着喜儿的愤怒，喜儿的仇恨，感受着活人变成鬼的旧社会。那一刻，她仿佛就是一个在山洞中悲怆哭泣的灵魂，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喜儿！

“诉不尽的仇恨啊，汇成波浪滔天的江和海！”

“压不住的怒火啊，定要烧毁黑暗的旧世界！”

到后来，沈晶晶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唱出复仇的歌词！